第2章

有时是袋奶糖,有时是瓶雪花膏,都用塑料袋裹着,趁店里没人,从兜里掏出来往我手里一塞。

手指碰着我手背时,我像被烫了似的缩了下,他也不说话,就挑着眉看我,转身就走。

我攥着那些东西,心里慌得厉害。

周斌武连块水果糖都舍不得给我买,魏震带的这些,亮闪闪的,像偷来的光。

可我不敢推回去,怕一摆手,他下次就不登这商店的门了,连这点偷偷摸摸的念想都没了。

有回他塞给我一管护手霜,铝管的,上面画着朵玫瑰花。

他没立刻走,盯着我冻得裂了口子的指关节,声音低了点:“你该换副软和点的手套,这手糙的。”

我脸腾地红了,把护手霜塞进围裙兜里,指尖摸着冰凉的管身,半天说不出话。

后来有次他让我搭车去趟仓库取货,我第一次坐进他那小车里。

暖气开得足,烘得我脸颊发烫,不像棚户区的煤炉,总带着股呛人的烟味。

鼻尖突然撞进一股清清爽爽的香——不是肥皂味,不是油烟味,像书里写的雪松林,凉丝丝的,干净得让人发愣。

我偷偷瞄一眼他,立刻又看向窗外。

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没被煤烟染黑的白杨树,突然就想起他那件不沾灰的羽绒服。原来这心坎,也会触景生情啊,连空气都是不一样的。

那股雪松香味,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心里头那点不甘,突然就冒了头,疯长起来。

4

周斌武出事那天,矿上的人来敲棚户区的门时,我正在炖他前晚说想吃的土豆。

“贺臻,斌武被落石砸了腿!” 来人嗓门劈着叉,我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地上,土豆滚了一地,像我当时乱掉的魂。

跑到矿上诊所,他躺在硬板床上,裤腿浸着血,脸色白得像没烧透的煤。

医生说要去县城拍片,弄不好得截肢,医药费张口就要大几千——在这棚户区,几千块钱,能压垮半条街的人。

我攥着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手指抠着纸边都快烂了,蹲在诊所门口哭,眼泪冻在脸上,跟冰碴子似的。

周斌武的工资刚寄回老家,我那点售货员的工钱,连买消炎药都不够。

正抱着头不知道咋办时,有人拍我后背。

回头一看是魏震,他羽绒服上还沾着县城的寒气,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药盒,还有个鼓囊囊的信封。

“矿上给的补偿,”他把东西往我怀里一塞,声音听不出情绪,“先拿去看病。”

我打开信封,一沓钱露出来,红通通的,晃得我眼晕。

刚想说句谢谢,他递钱的手收回去时,指尖轻轻擦过我手背——就一下,像被矿灯的火苗燎了似的,我猛地缩回手,钱差点掉地上。

他好像没察觉,又或者不在意,只说“药按说明书吃”,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那件雪白的羽绒服消失在巷口,手里攥着钱和药,心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煤,烫得慌。

那钱是救周斌武的命,可魏震指尖那一下,却像根针,扎破了我心里那层紧绷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