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过脸,硬着嗓子说“好”,没敢看他的眼睛。
离婚协议是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写的。
他签名字时,手抖得像筛煤,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洞。
按手印的时候,那截沾着煤黑的拇指悬在纸上半天,才重重按下去 ——黑印子像个没长全的句号。
搬那天,魏震开着皮卡车来接我。
车斗里堆着我的碎花被,被角拖在雪地上,拉出一道黑痕——就像我在这棚户区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被车轮碾得稀碎。
7
我原以为跟着魏震,总能住进魏家大院的——毕竟他们是大户人家,又是矿主侄子,镇上谁不高看一眼?
可真到了这步,魏家族长们堵着门骂,说我是“破鞋”,玷污了魏家门楣。
魏震没跟他们吵,转头把我塞进镇上一处出租屋,钥匙往我手里一扔:“先在这儿住,等我理顺了就走。”
“理顺”这两个字,他说了三个月。
我催过好几回,他总拍着我后背说“快了快了,手头事没利索”。
我也劝自己,再等等吧——商店是没脸回去了,干脆辞了工,整天守着这屋子。
镇上人看我的眼神像淬了煤渣,出门一趟能被戳穿脊梁骨,倒不如待在家里,有他带回来的肉和白面,总比看冷脸强。
魏震白天在矿上忙,夜里回来,俩人黏得像块化不开的糖。
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总想起书里写的“蜜月”——原来日子真能甜成这样,甜到让人忘了棚户区的煤烟味,忘了周斌武那条没好利索的腿。
听街坊闲话说,他在县里有家,前妻前几年没了,具体啥病没人说清。
我摸着他给的那瓶香水,总琢磨着:等搬到县城,是不是就能过上真正的日子了?
变故出在一个晴天。
我闲着没事晒被子,手摸到床垫底下有个折叠成四方形的纸张,拆开一看,是沓泛黄的信,边角都磨卷了。
一份肉麻味十足的情书,落款是 “张丽”。
张丽?
我手里的信掉落在床单上——不就是那个三年前人们怀疑掉进矿坑的女人吗?
王红兵的媳妇,捡煤时没的,尸骨都没找着。
我又颤颤巍巍地拿起信,里面的字歪歪扭扭:“明明哥,你是我的太阳。”落款日期,正好是她坠崖的那个冬天。
明明哥?魏震的小名,镇上的人都这么叫他。
后脖颈子突然冒冷汗。
这出租屋总飘着股说不清的味,像谁的影子没走干净。
刚搬来时,我在沙发缝里捡过长头发,黑亮亮的,不像我的。
问魏震,他眼皮都没抬:“前租客留下的吧,问这干啥?”
当时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看着这些信,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魏震和张丽……有啥说不清的?
那她的死,真是失足?
我攥着信纸,脸都煞白了。
突然想起他昨晚回来,举着酒瓶喊“老子当副矿长了”,那股子得意劲儿,哪像要走的人?
天黑时魏震回来,我正给他盛饭,脸上笑得跟平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