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期降临。
当时钟指针划过午夜十二点，整栋“暹罗之忆”公寓楼，仿佛缓缓睁开了沉睡的眼睛，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走廊的灯光开始毫无规律地闪烁，忽明忽暗，将墙壁上的污渍和剥落的墙皮照得如同蠕动的阴影。
远处的水管深处，传来一种低沉的、仿佛呜咽又仿佛絮语的声响，断断续续，无处不在。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电梯——它开始自行运作，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无序跳动，停靠在空无一人的楼层，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仿佛在接送看不见的乘客。
阿新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然后一个扭曲失真的声音报出一个地址：“4…4楼B室…漏水…请…立即处理…”
4楼B室。阿新心里一沉，立刻想起了《规程》上的第一条。他拎起那个指定的红色水桶，硬着头皮走向电梯。
电梯厢体内的灯光昏暗闪烁，空气冰冷。到达4楼，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B室的门缝下，渗出一滩在昏暗光线下看起来颜色深得发黑的水渍。
他用钥匙打开门。房间空置已久，家具蒙着白布，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漏水的源头在卫生间，水正从天花板的一个角落不断滴落，发出单调令人心烦的“滴答”声。
他按照规程，将红色水桶放在那滩积水下。水滴落入空桶，发出空洞的回响。
就在他等待水桶接满的空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下——
——他不再是站在空置的卫生间里，而是置身于一个明亮、但氛围极度恐慌的房间！一个年轻女孩（小林的影子）正背对着他，疯狂地用床单遮盖镜子，她的侧脸写满了极致的恐惧，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幻象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新猛地回过神，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心脏狂跳，环顾四周，卫生间依旧破败空荡，只有水滴不断落入桶中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红色的水桶。
桶底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在水面那晃动的、昏暗的倒影里，他好像瞥见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充满绝望的眼睛…
他猛地想起规程的警告，触电般扭开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这不是一份工作。
这是一个陷阱。
而他，已经签下了卖身契。
桶里的水，还在不断累积，一滴，一滴，敲打着他逐渐崩溃的神经。
第一夜的经历像一场冰冷的噩梦，烙印在阿新的脑海里。那份高昂的薪资不再是诱惑，而是烫手的山芋，是他用理智和安全感换来的卖身钱。但他没有退路。母亲的医药费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比任何鬼怪都更真实地扼着他的喉咙。
白天，他试图补觉，但闭上眼睛就是那红色水桶里晃动的倒影和那双绝望的眼睛。走廊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他惊悸而起。他看起来比第一天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仿佛自己也成了这栋楼里游荡的一个影子。
《管理员夜间规程》不再是一本可笑的手册，而是他的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本身也散发着腐臭的气息。他将其放在管理处最显眼的位置，每一次出门维修前，都必须像核对遗嘱一样，反复确认上面的诡异条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