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德全抬起脚,穿着皂靴的脚底狠狠踹在我的心口。

我像一个被踢飞的破麻袋,咕噜噜滚出去好几圈,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停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朝我滚落的方向啐了一口浓痰。

然后,他将那卷决定我命运的圣旨,像扔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扔在了我的脸上。

“三日后启程,你好自为之!”

一群人,穿着光鲜的衣履,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Dàng地走了,仿佛来此地一趟都污了他们的眼。

清心殿,重归死寂。

我趴在积满灰尘的冰冷地砖上,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喉头一甜,咳出了一口带着腥气的血。

血沫染红了地面。

我却笑了,无声地笑了。

脸颊紧紧贴着粗糙的地面,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我缓缓收敛了脸上所有痴傻癫狂的表情。

黑暗中,我的眼神冷得像是北境万年不化的玄冰。

耶律烈。

我的阿烈。

那个当年被当作野兽,用铁链拴在皇家斗兽场,浑身是伤,却会偷偷把赢来的、唯一的肉骨头塞给我的小狼狗。

他终于长成了一头真正的,可以撕碎一切的饿狼。

他是回来寻仇的。

也是回来……寻我的。

02

我的母妃,据说曾是江南名动一时的舞姬。

她是作为贡品被献给父皇的。

父皇醉酒后的一夜风流,便有了我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

她甚至没能得到一个正式的妃位,就在生下我之后,被善妒的皇后一杯毒酒赐死。

而我,甚至不配拥有一个像样的封号,被随意按上了“长乐”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名字。

我就像一棵野草,被丢在这座最偏僻、最荒凉的清心殿里,自生自灭。

皇宫是天底下最擅长捧高踩低的地方。

这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人精。

他们以欺负我这个没有母亲庇护、没有父皇宠爱的异类为最大的乐趣。

他们会抢走我过冬的棉衣,扒光我的衣服,在滴水成冰的隆冬,将我推进结了厚厚冰层的太液池里。

然后站在岸上,拍手大笑,看我像一条濒死的狗一样在冰窟窿里挣扎,直到失去所有力气。

是阿烈救了我。

那时候,他还不是北狄的王,只是北狄送来大雍的一个质子,一个比我地位更卑贱的存在。

他被那些锦衣玉食的皇子公主们当成一头真正的野兽,养在斗兽场的巨大铁笼里,供他们取乐。

我被推进冰湖的那天,三皇姐李长宁正带着一群皇子,在斗兽场打赌。

赌注是,阿烈能不能在一炷香之内,空手咬死一只成年的恶狼。

他赢了,浑身浴血,赢得了所有人的喝彩,也赢得了一根带着新鲜血丝的羊骨头作为奖赏。

他却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穿过喧闹的人群,一步步走到冰湖边。

他固执地,将那根还带着他体温的骨头,塞进了我早已冻得发紫、毫无知觉的手里。

他当时还不会说雍朝话,只会用那双狼崽子一样,却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时那种保护幼崽的、低沉的呜咽声。

从那天起,我有了同类。

我会想尽办法从御膳房偷来已经冷掉的馒头,趁着夜色偷偷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