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全抬起脚,穿着皂靴的脚底狠狠踹在我的心口。
我像一个被踢飞的破麻袋,咕噜噜滚出去好几圈,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停下。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朝我滚落的方向啐了一口浓痰。
然后,他将那卷决定我命运的圣旨,像扔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扔在了我的脸上。
“三日后启程,你好自为之!”
一群人,穿着光鲜的衣履,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Dàng地走了,仿佛来此地一趟都污了他们的眼。
清心殿,重归死寂。
我趴在积满灰尘的冰冷地砖上,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喉头一甜,咳出了一口带着腥气的血。
血沫染红了地面。
我却笑了,无声地笑了。
脸颊紧紧贴着粗糙的地面,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我缓缓收敛了脸上所有痴傻癫狂的表情。
黑暗中,我的眼神冷得像是北境万年不化的玄冰。
耶律烈。
我的阿烈。
那个当年被当作野兽,用铁链拴在皇家斗兽场,浑身是伤,却会偷偷把赢来的、唯一的肉骨头塞给我的小狼狗。
他终于长成了一头真正的,可以撕碎一切的饿狼。
他是回来寻仇的。
也是回来……寻我的。
02
我的母妃,据说曾是江南名动一时的舞姬。
她是作为贡品被献给父皇的。
父皇醉酒后的一夜风流,便有了我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
她甚至没能得到一个正式的妃位,就在生下我之后,被善妒的皇后一杯毒酒赐死。
而我,甚至不配拥有一个像样的封号,被随意按上了“长乐”这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名字。
我就像一棵野草,被丢在这座最偏僻、最荒凉的清心殿里,自生自灭。
皇宫是天底下最擅长捧高踩低的地方。
这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人精。
他们以欺负我这个没有母亲庇护、没有父皇宠爱的异类为最大的乐趣。
他们会抢走我过冬的棉衣,扒光我的衣服,在滴水成冰的隆冬,将我推进结了厚厚冰层的太液池里。
然后站在岸上,拍手大笑,看我像一条濒死的狗一样在冰窟窿里挣扎,直到失去所有力气。
是阿烈救了我。
那时候,他还不是北狄的王,只是北狄送来大雍的一个质子,一个比我地位更卑贱的存在。
他被那些锦衣玉食的皇子公主们当成一头真正的野兽,养在斗兽场的巨大铁笼里,供他们取乐。
我被推进冰湖的那天,三皇姐李长宁正带着一群皇子,在斗兽场打赌。
赌注是,阿烈能不能在一炷香之内,空手咬死一只成年的恶狼。
他赢了,浑身浴血,赢得了所有人的喝彩,也赢得了一根带着新鲜血丝的羊骨头作为奖赏。
他却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穿过喧闹的人群,一步步走到冰湖边。
他固执地,将那根还带着他体温的骨头,塞进了我早已冻得发紫、毫无知觉的手里。
他当时还不会说雍朝话,只会用那双狼崽子一样,却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时那种保护幼崽的、低沉的呜咽声。
从那天起,我有了同类。
我会想尽办法从御膳房偷来已经冷掉的馒头,趁着夜色偷偷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