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陈霍恩的耳根不自觉热起来。难怪如今会有人对家用机器人动情。
临出门前,她又加了一层外套。爱莲叫住她,给她又围上了一圈围巾,并把一包刚出炉的酥饼塞到她手里:「别忘了这个。若您吃不完,有机会也请带给楚铎小姐尝尝,就说是『爱莲』的得意作品。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请她来咱们家吃饭呢!」
「好。」她笑着把酥饼放进行李,「晚上我回家。麻烦你提前准备晚饭。哦,对了,把这条毯子转交给 C-010。」
她拉开门。爱莲点头答应她的命令,站在玄关里,目送她离开。
初阳还浅,路边的人造景观里有雀鸟啄食,低矮的灌木沾着露水。几步之外,一只梅花鹿慢吞吞地掠过草地,反衬着行色匆匆的人群。陈霍恩把围巾往上提,脚步没有停。地铁口在前方张开黑色的口,像一只安静的肺,将人群一口口吸进城市腹地。
进站、安检、刷脸,动作顺畅得像一行熟练的暗号。去高铁的接驳列车准点进站,她被稳稳纳入节奏。到站、换乘、登车——时间像被石英振子一格格推过去,她仍能在齿轮的缝里留一口气给自己。
车厢内温度适宜。她把座椅往后调一点,摊开小桌板。C-002 端来一杯热咖啡,香气带着微甜的焙烤味——是爱莲刚出炉的酥饼。一口下去,焦香松脆,紧张像砂砾被热水慢慢浸软。她支起平板,把今天的采访提纲再过一遍:先自证,再边界,再责任,最后留一问给楚铎。触控笔落在屏上时,她才注意到手指在微微发抖。她自嘲地笑了笑——她一直会紧张,只是演得久了,连自己都忘了。她熟练地进行四拍呼吸,心率渐渐平稳。
思灵谷,旧称贤王谷。五年前思灵这个概念随楚铎的计划一起对外公布,谷地因此得名——站名牌下的小字将为此作证。这里自旧朝起即以山水与物产著称。沙盘把谷地划为三圈:外圈平原、开放景区与核心管制带;再往里,告示牌写着「科研封闭地带,非受邀止步」。那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嗒。」列车过接缝的那一声把她从思绪里拽回。窗外的山影倏忽贴近,又被下一段隧道切走。她抬头,玻璃上映出一张清醒的脸。
思灵谷到了。
站台的风更冷,白色的站名像从岩壁上雕出来。思灵谷站并不炫耀:冷白墙体与方正体量压低了情绪,线条克制得像在屏息。与时下通透的大型枢纽不同,这里不大面积用玻璃,而是留了成排拱券窗洞。你几乎感觉不到玻璃的存在,却能清楚看见窗外山水被一一「收进」窗洞:峰顶与云脚在长方的边框里相逢,一枝红叶恰到好处地闯入画面边角——典型的「框景」。它不把风景困住,而是提醒你:真正的广阔,需要被对准、被节制、被认真看。
出站口的人潮被军警与乘务分流。她随队伍穿过一道半地下的连廊,视线忽开。思灵谷的山势像行书,横画是层叠的台地,竖笔是直落的瀑线,勾与挑则是植被在风里拂过的边缘。水声不大,却密,像一段被默读的诗。谷底散落着各时期的建筑:远处有木构的重檐,檐口压得很低,像把光也收拢到廊下;近处是新秩序前的灰色塔楼,简陋而冷清;沿溪新立的极简体块则以清水混凝土与木饰面对话山色——像把人类的时间,临时寄存在这只盆地博物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