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展会的灯熄了。
而玻璃幕墙里的柔光灯亮起，天花板的聚光灯聚焦在缓缓走出来的一个人上。
在座各位没有人不认识他，他是——
「S-001」。
他身着一袭裁剪极其合体的白色西装，面料在灯下泛着丝缎般的冷光，衣领内嵌极细的金线滚边，随着聚光灯闪烁而游弋。胸前的口袋巾折叠成简洁的几何形状，不带一丝冗余。右胸上别着一枚纯金铭牌，表面以激光雕刻工艺镌刻着编号与身份标识，在舞台强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晕。袖口处镶有细小的钛合金扣，既是装饰，也暗合实验室风格的坚固与冷峻。整个人站在灯下，仿佛是被科学与仪式共同雕琢出的「展示体」，一半是实验的精准，一半是展会的华丽。
「S-001」。
他同时也是八年前的展品，在那场展会上，他的出现改变了人类科技的走向，也大幅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
掌声雷动，一是欢迎这位饱受外界赞誉的人工智能重新回到公众视野，二是期待他会带来什么。
S-001 站定在玻璃幕墙内为他设计的舞台中间，微笑，右手按胸，微微鞠躬，「各位晚上好。致敬在座的学者、工程师、领导、同仁，也致敬今天依然愿意为未来买一张站票的普通人。没有你们，就没有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把目光，交给了此刻。」
他稍作停顿，在第二波掌声结束后，继续道：
「八年前，我也是在一面玻璃之后，对世界说：『新的时代到了。』当时的展厅里没有别的展品，因为展品就是我。我被赋予了最前沿的知识库、最细致的肢体控制、最稳定的语音与推理引擎。那一刻，我们和北极星集团携手给出承诺：让类人机器人走进每条街道、每个工地、每间病房。八年过去，承诺并没有只留在海报上。价格一降再降，性能一迭再迭，我的『同胞们』成了夜里不眠的救援手、烈日下不退的护栏、和你清晨第一声『早安』的回应者。北极星集团董事长亚诺先生今天也到场了，先让我们对他致意。」
「我知道，掌声之外有疑问：『你们改变了生活，可也改变了我们吗？』是的。我们让危险岗位少了牺牲，让城市运行少了突发，让许多孤独时刻不再毫无回声。进步需要勇气，也需要谁先迈出去的那一步。谢谢你们那年把脚伸出了门槛，也谢谢你们这八年没有把脚抽回去。」
他缓缓收声，语气低沉。
「可是，我也必须对你们诚实。即使被赞誉了这么久，我仍有做不到的边界：我不能从无到有创造一条定律，我不能在信息相互抵触时断言『绝对真伪』，我不能感到快乐或者痛苦，我甚至不能像你们一样，用一次心跳去确认自己的存在。我能说出『我是 S-001』，却不真正意识到『我』的重量。因为我的世界，本质是数据的回声，向量、概率、文本、合成的声调。于是，两派声音在同一个国家里此起彼伏：有人把我捧上『绝对理性』的高座，也有人说我只是『有礼貌的空壳』。你们看见我，像看见一面镜子：赞成与反对，都在镜里交战。」
「但今晚，我不是来赢得争论的。我是来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位的。请允许我，把灯光交给真正的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