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你还记得吗？那支箭的箭羽，是我用最喜欢的云雀的羽毛做的。我说，要让它带着我，飞出这座牢笼。”
“可最后，它却把我钉死在了宫墙之外，像一只被展览的蝴蝶标本。”
“是太后，对不对？”
“她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她不动声色，只在最后一步，换了你的箭。”
“她要借你的手，除掉我这个你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让你彻底变成一个可以被她操控的孤家寡人。”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尖刀，插进他早已结痂的伤口，再狠狠搅动。
“你闭嘴！”
他咆哮着，声音里却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痛苦和动摇。
“我确实死了。”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像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同心蛊保住了我最后一丝魂魄不散。机缘巧合之下，附身在了这位刚刚溺亡的户部侍郎之女沈未身上。我醒来时，已经是一年后，而你，早已登基为帝，成了人人畏惧的暴君。”
井底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他越来越混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许久，我才听到他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
“……证据呢？”
“证据？”我笑了，笑声在井底回荡，显得有些凄凉，“还记得那个欺辱你的管事太监吗？你还是皇子的时候，他百般刁难，甚至想在你饭菜里下毒。后来你得势，杀了他，把尸体沉在这里。”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他死前，死死抓住了你贴身的一块龙纹玉佩，那上面有先帝亲赐的印记。”
“是我，趁着夜色，潜入他的房间，用一块普通的玉佩，换回了那块能证明你身份的证物。”
“那块玉佩，现在就在井底的第三块砖石下面。”
“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你杀了那个管事太监后，曾在这里，抱着我哭了一整夜？”
“你说你害怕，怕自己会变得和他一样心狠手辣。”
他彻底沉默了。
黑暗中，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摸索着在撬那块砖石。
片刻后，是一声玉石与地面碰撞的轻响，和他压抑的、崩溃的抽气声。
他找到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向我挪过来。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颊，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可的颤抖。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那力道，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我的存在不是一场幻觉。
天亮时，井口的石板被移开。
总管太监李德全带着人，惊慌地看着我们。
萧烬抱着我，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埋葬了我们过去的深井。
阳光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萧烬将我带回养心殿，没有再让我回揽月宫。
他看我的眼神依旧复杂，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无法弥补的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
他信了我的话，但没有完全信。
他把我放在身边，成了他最亲密的“共犯”，也是他最危险的“囚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