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又是幻觉。疲劳过度。医生怎么说来着?用眼过度,视觉疲劳,可能出现短暂视物模糊或错觉。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面胡乱敲打的鼓。空气带着电梯特有的、沉闷的金属味。
“叮——”
楼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寂静的楼道。声控灯应声亮起,发出冷淡的光。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后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钥匙串在寂静中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他手指微颤地对准锁孔,捅了好几下才插进去。拧动,推开房门,闪身而入,随即猛地将门摔上,反锁,又慌忙扣上了防盗链。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大口喘着气。安全了。家的气息包裹上来——一种混合了灰尘、外卖餐盒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并不那么令人愉悦,但熟悉且属于他的味道。
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严,窗外城市的光晕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他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眼睛一阵酸痛。
他甩掉皮鞋,甚至懒得开灯仔细检查玄关,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径直走向卫生间。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憔悴得吓人,眼球布满血丝,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惊惶。他掬起冷水,狠狠扑在脸上,试图浇灭那从内部灼烧他的疲惫和莫名寒意。
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他抬起头,目光无意中扫过盥洗池台面。
靠近内侧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暗色的痕迹。
不像水渍,颜色更深,更像是……污渍?
他凑近了些,用手指蹭了一下。指尖传来极其轻微的粘腻感,但那痕迹几乎看不出来。是咖啡渍?还是昨天吃外卖不小心溅到的油点?太累了,记不清了。他打开水龙头,胡乱冲了冲台面,把那点痕迹抹去。
回到客厅,他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甚至没力气去厨房烧水泡面。身体每一个零件都在尖叫着抗议。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意识迅速沉入一片漆黑的泥沼。
睡眠并不安稳。
破碎、扭曲的影像在脑海里沉浮。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数字变成蠕动的蛆虫;电梯冰冷的金属门无限延伸,变成看不到尽头的迷宫;身后总有模糊的影子在追赶,他拼命跑,却发不出声音,也挪不动腿……最后,是那个电梯镜面里的阴影,不断重复闪现,放大,逼近……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喉咙发干。
天色已经大亮,稀薄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空气中切出几道明亮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
手机在茶几上嗡嗡震动,屏幕亮着,显示着时间——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和无数条微信消息的预览。工作群还在不知疲倦地弹着新信息,红色的未读数字触目惊心。
他呻吟一声,揉着剧痛的额角,挣扎着坐起来。身体比昨晚更加酸痛,仿佛被人毒打了一顿。
他晃晃悠悠地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经过玄关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目光落在门口的地垫上。
他记得昨晚……好像是把鞋随便甩脱了就进去了。现在,一双皮鞋东倒西歪,另一只甚至底朝天地翻着。
地垫是深灰色的粗纤维材质,平时不太显脏。但此刻,在翻倒的那只皮鞋鞋底附近,地垫的纤维缝隙里,似乎嵌着几点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