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堆稻谷,终于在傍晚前后被父母收拾完毕。金灿灿的稻谷堆得像座小山,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装袋时,父亲失去了往日的果敢,慢吞吞的,甚至撮起谷来也疲软无力。
"老二说,今年收得不严,我这谷一点砂都没有,干崩崩的,要不,把下风头半饱半秕的谷,掺一些到里面?"父亲像是与母亲商量,又似自言自语。
"话是那样说,万一明天'还粮'时,要求又严格了呢?排队等'风斗'不说,'风斗'的风又大,有可能把饱谷吹走,多的都去了。还有,粮店人多,又热,折腾起来人也受不了。"母亲考虑得更加细致。
"也是的,要是为这几十斤秕谷,明天又去'风'啊搞的,划不来。"
"要不,只在几袋里面掺?我们自己做上记号,明天万一严格了,查出来了,也只'风'这几袋,不会太麻烦。"父亲终究把二伯说的"收购不严"听进了心里,打起自己的小算盘。
卫子看着父亲偷偷在几袋谷里掺了些秕谷,又用草绳在袋口做了不易察觉的记号。夕阳的余晖照在父亲汗湿的背上,反射出古铜色的光。卫子突然觉得,父亲像极了那些在集市上耍小聪明的贩子,这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二章 黎明前的盘算
第二天,卫子以为父亲会很早起来赶往粮店"还粮"。吃过母亲的"早早饭"后,他就跑到稻场,却发现父亲依旧躺在谷袋旁的竹床上,鼾声如雷。这已是他连续两晚睡在稻场了。竹床边,卫子昨天砍的艾草与辣蓼,依旧散发着寥寥轻烟,微香笼罩着整个稻场。
"爸,你还不起?昨天不是说今天要打早去'还粮'吗?这都几点了?"
父亲丝毫不介意卫子扰了他的清梦,爬起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竟自得其乐地唱起了《沙家浜》:"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哟喝,老头子今天心情不错,竟然哼起了那个年代他时常登台的唱腔。"卫子心想,趁他高兴,赶忙说:"爸,今天'卖谷'带上我吧,我还可以帮你推板车。"
父亲咧嘴一笑,"可得,今天带你一起,把谷卖了跟你买冰棒吃。"他异常爽快地答应了卫子。很多年以后,卫子偶尔回忆起此事,依旧在想,父亲的好心情和爽快,是不是因为那几十斤掺了秕谷的稻谷?
卫子暗自欢喜的时候,母亲来了,带来了早饭。父亲牙都不回家刷,只用他的隔夜茶漱了漱口,便大口大口扒拉起来。饭还没吃完,湾里的几位叔伯就拉了板车,拖了粮食,行至稻场边上。
"老四,这都几点了,还在吃?赶紧,吃了好上路。"原来,父亲与他们约好同往粮店,一起"还粮"。
从新集村到镇上粮店,要经过四个上坡,两短两长。大家一起去,相互有个照应。更重要的是,如果某家的粮食不合格,要在粮店进行"风"、"晒"、"筛"等处理,大家也好搭把手,早点收工回家。
每家除了车把式,也有人随行,或妻或子,推板车,照看谷物,跑腿打杂。卫子跟在母亲身后,母亲跟在车队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从家里步行到镇上,卫子依旧问母亲:"到镇上有多远?"
"八里路。"
"八里路有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