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更加不知所措。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就是……摸到个东西,B超照了,形态不太好……医生说,大概率是……建议穿一下,明确性质……”

“大概率是什么?”我追问,心一点点往下沉。虽然不懂医,但“形态不好”、“明确性质”这些词,本身就透着不祥。

她沉默了,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良久,才用几乎气声的音量,吐出了那个我们都恐惧的字眼:“……癌。”

这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巨大的、无声的涟漪。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她嘴里证实这种可能性,冲击力还是完全不一样。

空气再次凝固。我们之间隔着短短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由背叛、伤害和三个月时光堆积起来的鸿沟。我站在沟的这边,她蜷缩在沟的那边,中间是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恨意还在胸腔里翻滚,像不肯熄灭的余烬。可另一种更强大的、基于七年情谊而产生的本能担忧和揪心,正疯狂地试图冲破恨意筑起的堤坝。

我看着她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身子,看着她苍白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她手里那张决定命运的纸。

她一个人。她只有一个人。

陈昊呢?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为了她不惜背叛家庭的男人呢?在她最害怕、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在哪里?

一个更冷的念头窜入我的脑海:他是不是知道她可能生病了,所以……躲开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思雨她……

我的心猛地一抽,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我。有愤怒,有荒谬,有怜悯,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疼。

就在这时,医院的广播冰冷地响起,叫着下一个患者的名字,打破了我们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思雨像是被惊醒,慌忙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或许是因为蹲得太久,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我的身体比我的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在她摇晃的瞬间,我的手已经伸了出去,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触碰的刹那,我们两人都僵住了。

我的手指感受到她手臂的冰凉和瘦削,隔着一层毛衣,都能摸到硌人的骨头。她则像是被我的触碰烫到,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眼神里充满了羞愧和抗拒。

“我……我自己可以……”她声音微弱,试图挣脱。

我没有松开手。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挣扎、恨意,仿佛都被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做出了选择。

我收紧手指,支撑住她虚软的身体,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有些硬邦邦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什么时候做穿刺?预约的单子给我看看。”

(五)

我的手指紧紧箍着她的胳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她试图挣脱的力道很小,几乎是象征性的,随即就被一种巨大的、认命般的无力感取代了。她不再看我,偏过头,任由我扶着,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把那张被她攥得皱巴巴的预约单递了过来,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