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拿起那座座钟,轻轻打开背面的盖子,露出里面的木头齿轮。齿轮上积着厚厚的灰,有些地方已经锈迹斑斑,他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片齿轮,放在灯光下仔细看着,忽然轻声说:“这钟不是坏了,是里面的游丝断了。当年你外婆送来修时,我就说过,游丝是钟的魂,断了就难修了。可她不依,说哪怕拼尽全力,也要让钟再走起来。”
朏月看着老人的动作,忽然想起外婆床头那座永远走得精准的怀表,想起外婆每次看怀表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外婆临终前那句“别让它停”。原来那些她不懂的执念,都藏在这钟里,藏在那些泛黄的信纸上,藏在时光的褶皱里,等着她一点一点去发现。
“您能修好它吗?”朏月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忐忑。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温和,还有几分坚定:“能。当年没修好,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游丝。现在……我找到了。”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银质游丝,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这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说要留给能修好那座钟的人。现在看来,该给它找个归宿了。”
雨渐渐小了,窗外的槐树枝桠上,挂着的水珠慢慢滴落,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嘀嗒”的声响,像钟摆晃动的声音。朏月坐在木凳上,看着老人小心翼翼地把游丝装在座钟里,看着他用镊子调整齿轮的位置,看着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忽然觉得,外婆说的没错,有些事,只要钟还在走,就永远不会被忘记。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纸,看着外婆娟秀的字迹,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坐在老槐树下,抱着她念诗的样子。那时槐花开得正好,落在外婆的发间,也落在她的衣襟上,外婆的声音温柔,念着“朏魄示冲,朏月垂光”,说她的朏月,是初升的月光,能照见所有美好的事。
如今外婆走了,可这钟还在,这槐巷还在,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事,也还在。朏月轻轻摸着信纸,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她会跟着这座钟,跟着这些信纸,一点一点,找回那些被时光藏起来的故事。
第二章 信里槐香
台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微的尘埃,朏月指尖捏着那张民国三十七年的信纸,指腹反复摩挲着“玉蘅顿首”四个字,纸页边缘的脆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外婆晚年干枯却温暖的掌心。老陈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坐在木案前,藏青色对襟衫的衣角垂在凳边,随着他调试游丝的动作轻轻晃。镊子夹着细如发丝的银质游丝,在暖黄的光里泛着淡白的亮,每动一下,都像是在轻轻拨动时光的弦。
“你外婆当年送钟来的时候,槐巷的桂花正开得盛。”老陈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齿轮转动的“咔嗒”声,竟有种奇异的绵长,“她抱着钟站在门口,蓝布衫的下摆沾着桂花,连带着风里都飘着甜香。我问她,这钟不过是个物件,何必这么上心?她却说,钟走一圈是十二时辰,可里面藏着的日子,走一辈子都走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