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个苛刻的导演,在幕后审视着舞台上提线木偶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边荣感到毛骨悚然,又无力反抗。
晚餐是边荣压力最大的时刻。如果秦明渊回来用餐,她必须陪同。长长的餐桌,两人分坐两端,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秦明渊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审视着她用餐的仪态,甚至她咀嚼的频率。每当边荣下意识做出一些不符合“邱漫漫”习惯的小动作,比如她习惯先吃菜后吃饭,而邱漫漫是同时进行,她都能感觉到他目光瞬间的冷却,那无声的责备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难堪。
她开始失眠,在深夜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抹去。边荣的性格、喜好、习惯,都被视为需要修正的瑕疵。她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有自己的情绪,走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甚至呼吸都试图调整成更“优雅”的频率。那个在咖啡店打工、会和同事开玩笑、会为了省几块钱走很远的路、充满生命力的边荣,正在这个金色的牢笼里迅速褪色。
唯一让她感到一丝温暖的,是家里的老佣人陈妈。陈妈话不多,但会在给她送夜宵时,悄悄多放一碟她无意中提过喜欢的酸梅,而不是邱漫漫偏爱的甜点。会在她对着花园里一株野雏菊发呆时,轻声说:“这花虽然不起眼,但生命力旺着呢,石头缝里都能长。”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理解。
这天下午,王女士临时有事离开。边荣得到片刻喘息。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琴房。那架昂贵的斯坦威钢琴静静立在窗前。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光洁的琴盖。她不会弹琴,奶奶没有条件让她学。但此刻,一种强烈的、想要触碰真实自我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盖,手指笨拙地按下一个白色的琴键。“咚——”一个清脆的单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回音。她又按了几个键,不成调,但那是属于她边荣制造的声音,不是模仿,不是表演。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冰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边荣吓得猛地缩回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转过身。秦明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我……我只是……”她慌乱得不知如何解释。
“漫漫不会这样胡乱弹琴。”他走近,目光扫过琴键,仿佛她的触碰是一种玷污,“她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就知道要流淌出怎样的乐章。你不需要会弹,你只需要保持安静,或者摆出正确的姿势就够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一股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几乎要冲破她谨小慎微的伪装。她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回到你的房间去。没有允许,不要随便进来这里。”秦明渊命令道,语气里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边荣低下头,咬着唇,快步离开琴房。回到那个豪华却冰冷的房间,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无声地滑落。她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头里,压抑地啜泣。她想念奶奶,想念那个虽然狭小但温馨的出租屋,想念那个可以自由哭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