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突然出现，显然惊动了她。她猛地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雨水顺着我的额发滴落，模糊了视线，但我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瞬间碎裂。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极致的惊骇、慌乱，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浓重的悲伤？但那悲伤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鬓边的凤钗流苏疯狂摇曳，发出细碎而冰冷的撞击声。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像泪，又不像泪。
“贵…妃？” 我舔了舔干裂渗出血丝的嘴唇，牙槽里满是铁锈味，声音嘶哑冰冷，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冰棱，“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初桃树下信誓旦旦说要做我娘子的人…” 我死死盯着她，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试图剜开她华丽外表下那颗虚伪的心，“原来你也是个骗子！”
最后三个字，我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如同惊雷炸响在雨夜的高台上！带着我所有的爱、恨、不甘和毁灭欲！
“放肆！” “保护贵妃！” 守卫的怒吼和刀剑出鞘声响成一片。
朱砂的脸，在听到那三个字的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白得像她坠城时的素衣。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流过眉间…那颗我魂牵梦绕的朱砂痣。
那点红，在惨白的脸上，在冰冷的雨水中，在宫灯惨淡的光线下，红得触目惊心，红得…像一块永不愈合的疮疤。
她看着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曾对我盛满温柔和决绝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绝望？哀求？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强行压下。她挺直了背脊，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贵妃的仪态，声音在雨声中清晰而冰冷地响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大胆叛贼白炎！擅闯禁宫，口出狂言…杀无赦！”
冰冷的命令，如同判官掷下的铁笔。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从暗处涌出！弓弦绷紧的嗡鸣撕裂雨夜！
“放箭！” 统领的厉喝声响起。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泼天的蝗虫，撕裂雨幕，向我兜头罩来！冰冷的杀意瞬间将我锁定！
我本能地挥刀格挡，刀锋磕飞几支劲箭，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然而箭矢太多，太急！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精准地穿透了我格挡的空隙！
剧痛！
左肩猛地一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我向后踉跄！冰冷的金属撕裂皮肉，狠狠楔入骨头！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湿透的夜行衣，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呃！” 闷哼声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我单膝跪地，长刀杵地支撑着身体，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胳膊往下淌，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暗红。
我猛地抬起头，不顾肩头钻心的疼痛，目光穿过纷乱的雨丝和箭矢，死死钉在高台之上！
就在我中箭跪地的那个瞬间，在冰冷的“杀无赦”命令之后，在守卫们狰狞的面孔和弓弩手再次拉开的弓弦之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紧抓着栏杆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苍白的嘴唇，无声地、极其快速地开合了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