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听。还是在看?
一幅复杂的边境山地地形图,已借着罪奴袍服的褶皱和阴影,在张浚的皮肤上悄然成型。陆无言蘸取更多的墨,开始勾勒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假情报节点——一处并不存在的峡谷隘口。
就在此时,张浚的身体猛地一个剧颤,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某种极致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陆无言的手指正按在他的颈侧动脉,感受到那心跳疯狂地撞击着指尖,几乎要破体而出。
同时,一段混乱破碎的“记忆”强塞进陆无言的脑海:
——幽暗书房,一人背光而立,声音低沉扭曲:“…证据…不在北疆…藏在…芷兰斋…” ——冰冷的金属触感,一枚令牌被塞入手中,上面刻着…半片枫叶? ——浓重的血腥味,和一句冰冷的警告:“…若败露,她必先死…”
张浚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芷兰斋?那不是教坊司内置的一处藏书阁吗?半片枫叶?陆无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他停下针,拿起烈酒,缓缓冲洗着刚刚刺好的图案,血水混着墨汁流下。
乐声不知何时停了。
极轻的脚步声停在石室铁门外。一道婉转柔媚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与同情:“大人…可需换些热水?”
陆无言没有回头。
他知道,苏芷儿正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观察着里面的一切。观察着受刑者背上那幅即将完成的“作品”。
也观察着他。
第二章 惊鸿之影
陆无言在刑部门口的石阶上,又“偶遇”了苏芷儿。
她抱着琵琶,微微垂着头,侧身让路,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夕阳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冲淡了牢狱带来的阴霾气。
“陆大人。”声音轻轻软软,像羽毛拂过心尖。
陆无言略一颔首,脚步未停。他脸上戴着半副银制面具,遮住了从额角延伸到下颌的那片陈年墨痕——那是他陆家曾获罪的印记。面具冰冷,贴合着皮肤,是他与世界之间永恒的隔阂。
“那位信使大人…他…”苏芷儿在他身后迟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还好吗?”
陆无言站定,没有回头:“墨刑已毕,性命无碍。”他声音平淡,“姑娘心善。”
“同是身陷囹圄之人,兔死狐悲罢了。”她语气里染上一丝恰当的哀愁,转而又似惊觉失言,忙道,“奴婢失仪,大人莫怪。”
陆无言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她迅速低下头,睫毛轻颤,如受惊的蝶。但他没有错过她抬眼一瞬的目光——清澈、冷静,飞快地扫过他面具的边缘和染墨的指尖。
她在评估他。如同他评估每一个刑架上的“对象”。
“姑娘的琵琶,很好。”陆无言忽然道。
苏芷儿似乎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抹羞赧的笑意:“大人谬赞。雕虫小技,混口饭吃罢了。”
“《月下归》后半阙,有个别致的轮指处理,非十年苦功不得其味。岂是雕虫小技?”陆无言缓缓道。他注意到她说“混口饭吃”时,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琵琶背板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轻蔑”的身体语言。她瞧不上自己的技艺?还是瞧不上这“乐伎”身份?
苏芷儿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化开,更显柔美:“大人…竟懂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