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冷笑一声,那“呵”字拖得又长又轻蔑。“除了守着那点死工资,你还会什么?闷得像块石头!无能得像条虫!”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这样的日子,老娘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离婚!必须离!立刻!马上!”

最后那四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甩掉垃圾的狠劲。

客厅的空气骤然收紧了一下,又被一种扭曲的兴奋填满。王彩凤立马放下茶杯,尖着嗓子帮腔:“离!薇薇说得对!趁年轻,赶紧离,别被这种没出息的拖累了!赵凯那孩子多好!家里有矿!这才是门当户对!”

林浩也来了精神,猛地坐直身体,那双被酒色泡得浑浊的眼睛闪着精光:“对对对!姐,离!跟他耗什么!财产分割可得弄清楚了!”他急吼吼地补充,“你那个项目,就是城东那个小破民宿改造的单子,不是还挂在这废物名下吗?转给我!我帮你处理掉!省得便宜了他!”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仿佛那项目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林国栋没再说话,只是重新靠回沙发背,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叠放在微微隆起的肚皮上。这是他默许的姿态。这家人的审判和执行,向来如此高效而冷酷。

我坐在那里,像一尊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雕像。指尖的烟终于不堪重负,长长的烟灰无声地断裂,簌簌落在裤腿上,烫出一个小小的洞。那点微不足道的灼痛感,却奇异地刺穿了包裹心脏的那层厚厚冰壳。

我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客厅里这一张张熟悉又狰狞的面孔。林薇薇趾高气扬,下巴几乎要戳破天花板。王彩凤刻薄的嘴角撇着,写满了鄙夷。林浩眼中闪烁着赤裸裸的掠夺欲。林国栋如同泥塑的菩萨,高高在上地漠视着一切。

这就是我结婚三年,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维系的家?这就是我曾以为能捂热的石头?

一股尖锐的、冰冷的什么,从胃里翻涌上来,堵在喉咙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甚至不是恨意。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东西,像是冻土层深处沉寂了亿万年的寒流,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我掐灭了那截早已熄灭的烟蒂,扔进茶几上那只同样廉价的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烟灰缸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好。”

一个字。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干净利落地切断了客厅里所有的嘈杂。

那四张脸孔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林薇薇的得意僵在脸上。王彩凤刻薄撇着的嘴角忘了合拢。林浩眼中赤裸的贪婪停滞了。连闭目养神的林国栋,眼皮都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们大概没料到,这块任人揉捏的烂泥,竟然会应得如此干脆,干脆得……让人心头莫名一悸。

三天后的民政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沉闷气味。阳光从高大的玻璃窗外投射进来,在地上切割出冰冷的光斑。

签字,按手印。流程机械而高效。

当那本墨绿色、象征着结束的小册子被盖下钢印,推到林薇薇面前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了过去,像是握住了一张通向天堂的入场券。她身边站着那个叫赵凯的男人,一身腱子肉把紧绷的T恤撑得几乎要炸线,短袖下露出的花臂纹身张牙舞爪。他搂着林薇薇的腰,眼神里充满了对新猎物和胜利的双重占有欲,轻蔑地上下扫视着我,像是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