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窗户推开一个小缝,从小缝里,闲闲看那个小书生又被底下的小姑娘扯了袖子,他送完灯笼被拉扯到现在还没走掉,只顾赔礼,一张俊脸又是通红。
我自言自语,这白事再遭人嫌,也总要有人做。
年轻人没听清,只顾剥葡萄,问我说什么,我冲他笑笑,怜爱地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说没什么,帮我把灯笼挂出去吧。
到了夜里,雨下个不停,窗外小书生送我那只灯笼被雨打得东摇西晃。我看得闷得慌,只好出去翻窗,翻了几个和我一样睡不着的男子的窗。
我只是好玩,遇到几个真当我是采花贼的,我也只好与他调戏一阵,打发漫漫长夜。
回来的时候,我想到那个小书生,就在隔壁巷子里住,只是看他一眼又有何妨。
小书生家里真是穷得厉害,屋都漏了,地上放了一个破大水罐,还有一只裂碗接雨水,小书生坐在白色灯笼堆里,正垂眼耐心握着一截整齐的竹篾条编灯笼,长长的袍袖拖到地上,油灯的影子温吞地含着他的眼皮,不由显出几分凄苦冷清,惹人怜惜。
我踩上他的瓦,桌上的油灯都未惊动,落在他的瓦上很像千缕万丝中的一滴雨。而小书生却在此时抬起了头,原是他以为雨停了,屋子里再也没有雨滴滴落的声音了。
与他对上眼睛,我呼吸一紧,我也不知道我想躲什么,一时间掠身而起,把漫天大雨又还给他了。
再落到对面瓦上的时候,我蹲下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一刻忽然渴得想找人喝酒。
于是我跳进县衙,小县令住在后衙,长夜里亮着一盏灯的便是他的房。这盏灯不亮则已,一亮便是燃到天亮,我头回翻他的窗就是因为想知道为什么,后来知道这盏灯不是为任何人而点的,是伴他一夜无眠的。我们相好的那阵子,他这毛病没再犯过,我走之前,让他再找个女人只当治治这毛病也好,他却怎么也不肯。
最近那瘟神的事估计正搅得他不得安宁,所以我一准知道他这里必然有酒喝,他喝不喝倒是另说,他睡不着,总归我这酒不至于喝得闷。
我翻窗进来,那小县令倒是一点不惊讶,我们大抵也有大半年多没见了,他见我进来也不多看我一眼,好像我只是推窗进来的一阵风,只顾对灯看着一封信,桌上还有另一封。
我也不客气,轻车熟路绕到屏风后面换下湿透的衣服,随手拿了他的衣服来换,换完舒舒服服地坐到桌子上喝茶,问他县衙里怎么有钱换厨子了,这个厨子可没之前那个好说话,刚才我叫他起来的时候费了点劲。
小县令终于舍得多看我一眼,把手里的那封信随手扔在桌上,看我就好像我又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他问我可知近来山上流窜而来的一伙土匪,先是在山上打家劫舍,甚是凶悍,后来便在山脚下设置哨点,但凡过路的人只要夹带包袱的,一概杀人劫财,告他的状子在他的桌上已经堆积成山了。
他正说着,那新来的厨子敲门进来,送上我点的饭菜和一壶酒来,看小县令的时候欲言又止,看到我又吓得赶紧闭嘴。
我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装作听不懂,对小县令说:你要和我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