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凌晨三点打烊时,傅世钧执意要送她回家。他的奥斯汀轿车停在巷口,车灯照见潮湿的青石板路。梦蝶裹紧貂皮披肩,忽然听见他问:“白小姐相信一见钟情吗?”

没等她回答,傅世钧已经俯身过来。栀子花香笼罩的瞬间,梦蝶的手下意识摸向大腿内侧的匕首——却听见“咔嗒”一声轻响,是他为她系好了安全带。

“1937年卢沟桥事变那天,我在燕京大学图书馆。”傅世钧转动方向盘时,袖口露出半截疤痕,“看见穿和服的日本学生撕毁《永乐大典》影印本,才明白有些东西值得用命去换。”

轿车驶过外白渡桥,黄浦江上日本军舰的探照灯扫过来,照亮他绷紧的下颌线。梦蝶望着江面碎银般的月光,轻轻哼起《四季歌》的调子。她没告诉傅世钧,她父亲就死在闸北的轰炸里,母亲带着她逃难时,被流弹击中在苏州河边。

霞飞坊的老公寓还亮着几盏灯。傅世钧替她拉开车门时,一枚子弹突然擦着他耳际飞过。梦蝶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他扑倒在车后。第二枪打碎了挡风玻璃,傅世钧反手从腰间掏出柯尔特手枪,朝着梧桐树影里连开三枪。

“别怕。”他护着她退到墙根,声音稳得不像话,“是冲我来的。”月光下梦蝶看见他额角有细汗,眼神却锐利如刀,与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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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惊动了巡捕房的警笛。傅世钧迅速收起枪,脱下西装外套裹住梦蝶:“明天我让阿四送你去苏州住几天。”他指尖冰凉,却在触及她手腕时烫得惊人。梦蝶突然抓住他领带,在警笛声中吻上他的唇。

“我知道你是谁。”她贴着他嘴唇轻声说,“军统上海站特别行动组,代号'青瓷'。”傅世钧瞳孔骤缩的瞬间,她将微型胶卷塞进他衬衣口袋,“明天下午三点,和平饭店擦鞋摊。”

傅世钧抓住她肩膀想追问,梦蝶已经挣脱开来。她跑上楼梯时珍珠耳坠掉了一只,在月光下像滴凝固的泪。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洞深处,傅世钧才弯腰捡起那枚耳坠——背面刻着极小的“白鸽”二字,是中共地下党的联络代号。

雨水突然倾盆而下。傅世钧站在巷子里,看着掌心的珍珠被雨水浸湿。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梦蝶唱《何日君再来》,她眼中有种他熟悉的孤绝——那是每个行走在黑暗里的人都会认出的,同类的眼神。

雨水顺着傅世钧的鬓角滑落,他攥紧那枚珍珠耳坠,转身消失在雨幕中。奥斯汀轿车发动时,他瞥见后视镜里几个黑影正从巷尾包抄过来。

霞飞坊三楼窗口,梦蝶将勃朗宁手枪上了膛。她看着傅世钧的车尾灯在街角一闪而逝,才拉上窗帘。梳妆台抽屉里躺着张泛黄的照片——十五岁的她扎着麻花辫,站在北平戏楼前,身旁是穿长衫的父亲。

“叮铃——”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梦蝶数到第三声才拿起听筒,对面传来沙哑的男声:“白玫瑰开得可好?”

“昨夜风雨,落了三瓣。”她指尖划过花瓶边缘。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明日午时,新闸路裁缝铺。”

挂断电话,梦蝶从旗袍盘扣里取出微型密码本。窗外探照灯扫过,照亮她写在烟纸上的数字——那是今晚从日本军官酒桌旁偷听来的舰队调动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