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条金鲤鱼没有死,它从火里游走了,就游进了村外的河里!它在那儿等着呢!
此时已是深冬。河面结了厚厚一层冰,泛着青白的光。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
水生跑向河边。他穿着单薄的破棉袄,脸上却泛着奇异的光彩。他找到了自己常玩耍的那段河面,没有任何犹豫,就用拳头砸,用脚踹那坚硬的冰。
骨头撞在冰上,发出闷响。冰层只出现几点白印。他喘着气,四下张望,找到一块半埋在岸边的沉石头。他抱起来,踉跄着走到河心,用力砸下去!
咚!咚!咚!
冰屑飞溅。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河面上传得很远。终于,冰面裂开了,露出一个窟窿,底下墨绿色的河水幽幽地荡漾着。
水生跪在冰面上,毫不犹豫地伸出那双早已冻得通红麻木的手,猛地探进冰窟窿里。
刺骨的寒冷像无数根针,瞬间扎透他的皮肤、血肉,直刺进骨头里。那冷带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不管,他的手在冰冷的水里急切地摸索着,搅动着。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水下,期待着那一道金光的出现。
“在那儿!”他心里尖叫。
幽暗的水底,似乎真的闪过了一道光芒,一道温暖、璀璨、流动的金光。就是它!它还在游,那么灵活,那么美丽。
“嗬……嗬……”他想喊它,嘴里只能吐出白汽。他更大范围地摸索,整个肩膀都浸入了冰水中。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唇变得乌紫。但他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幸福的、痴迷的笑容。他看见了,他又看见了!
“水生——!”
爷爷嘶哑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很快,杂乱的脚步声逼近。村民们被这里的动静引来了。
“疯了!这傻子疯了!”有人惊呼。
牛连长也赶来了,一看这情形,气得脸色铁青:“快!把他给我拖上来!像什么样子!”
几个壮劳力跳上冰面,七手八脚地去拉水生。水生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拼命挣扎,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个冰窟窿,喉咙里发出野兽护食般的呜咽。最终,他还是被强行拖离了河面。他挥舞着僵硬的手臂,指向那渐渐恢复平静的河水,泪水混着清鼻涕冻在脸上。
“鱼……金……”他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有个屁的鱼!”牛连长又冷又气,浑身发抖,“那是冰碴子反光!是你冻昏了头产生的幻觉!你这傻子,要把自己作死吗?!”
爷爷脱下自己的破棉袄,把冻成一根冰棍的水生紧紧裹住,老泪纵横。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死死抱着孙子,用自己干瘦的身体去温暖他。
水生大病一场,高烧烧得他胡话不断,翻来覆去就是“鱼”、“火”、“金”。爷爷守在他炕头,用尽办法,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等他终于能下炕,已是开春。河面的冰化尽了,河水涨了些,哗啦啦地流着,带着残冬的碎冰,清澈又冰冷。
水生走到河边,默默地坐着。阳光照在水面上,碎金子一样跳跃。他有时觉得看见了那道金光,在水底一闪而过;有时又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流和晃眼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