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生阁内,时光的流速似乎总是那般悠缓而恒定。烬余夫人面前的乌木匣中,那枚承载着边关风沙与沉默守护的铜钱已被收起。

此刻,置于深绒之上的,是一枚贝壳。

那并非什么稀世珍品,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海贝,半个巴掌大小,色泽灰白,表面被海浪与岁月侵蚀出粗糙的纹理,边缘已被摩挲得异常光滑圆润,泛着一种被人长久握在掌心温养过的微光。它太普通了,普通到与这阁中承载的诸多惊心动魄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仔细看去,那贝壳的内壁,却隐约可见一道深深的、人为的裂痕,仿佛曾被巨力猛然掰开。裂痕旁,还有几道模糊的、似乎是精心刻划却又被流水时光冲刷得几乎难以辨认的纹路,像字,又像某种特殊的符号。

夫人的指尖轻轻拂过那粗糙又光滑的表面,感受着那刺目的裂痕,仿佛触摸到了东海之滨咸涩的海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以及那被命运的潮水无情拍碎、最终沉入无尽深渊的短暂爱恋与永恒誓言。

第一章:怒海余生

晟朝东海,碧遥群岛。

时值盛夏,却非风平浪静之时。天象诡谲,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便见天际墨云翻涌,压城欲摧。狂风卷起巨浪,如同无数咆哮的水兽,疯狂撞击着礁石与岸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渔村早已闭户,船只皆牢牢系于避风港内。唯有村东头那间简陋却坚实的石屋门扉,“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出来。

是海汐。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靛蓝粗布短打,赤着双足,身形矫健如海燕,肌肤是常年经海风吹拂的小麦色,一双眸子清亮锐利,正紧紧盯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眉头紧锁。长至腰际的乌发被简单编成一股麻花辫,此刻也被狂风吹得肆意飞扬。

“阿爹!那边!好像有东西撞上黑礁了!”她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和一个苍老的声音:“风浪太大!别管闲事!快回来!”

海汐却像是没听见,目光死死锁在海天相接处那一片混乱的墨色中。隐约可见,一艘巨大的、绝非渔船的桅杆在巨浪中绝望地倾斜、断裂,随后便被吞噬殆尽。

是战船。看制式,并非晟朝水师。

她的心猛地一沉。是倭寇?还是……隔海相望、近年来摩擦不断的东漓国?

未及细想,一个巨大的浪头扑来,似乎将一些零碎的杂物和……一个人形物体,狠狠拍向了离岸不远那片最为狰狞密布的黑礁区域!

几乎是本能,海汐猛地弯腰解下系在门前的一捆粗长麻绳,又将墙上挂着一柄磨得锃亮的鱼叉抓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冲向风雨。

“汐丫头!回来!”老父亲的惊呼被淹没在风浪声中。

海汐的身影在暴风雨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异常坚定。她熟悉这片海域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即便风高浪急,她也能精准地避开暗流,踩着湿滑的礁石,如履平地般向那抹漂浮的玄色身影靠近。

那是一个穿着东漓国高级将领服饰的男人。昂贵的玄色锦袍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海水浸泡下,边缘泛着骇人的白。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色发紫,若不是腰间一块浮木勉强支撑,恐怕早已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