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丁亥年春・旧怀表与锁形印记
说实话,爷爷那老樟木箱,我小时候总爱爬上去蹦跶,柜门上的铜环被我摸得发亮,还留着个小坑 —— 是我换牙时不小心磕的,当时还哭着跟爷爷说 “箱子咬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我蹲在藤椅旁掀箱盖,膝盖又撞到了八仙桌腿,跟上次找扳手时一模一样,这桌子腿总爱磕人。一股樟木混着旧纸的味儿扑面而来,蓝布笔记底下压着本土布封面的本子,边角被虫蛀得全是小孔,密密麻麻的,跟我小时候在院子里捡的芝麻粒似的,得眯着眼才能看清。铅笔写的 “丁亥年春” 旁边,画了个 tiny 的钟形符号,钟面上的缠枝纹用淡墨描的,细得跟蛛丝似的。我当时还纳闷,爷爷那粗手怎么能画出这么细的线,后来才知道他修表时连头发丝粗的零件都能拿捏,这点小事算啥。
更巧的是,那缠枝纹竟跟胡家那座黄铜座钟的一模一样,连最末那道没刻完的弧线都分毫不差。纸页被摸得软乎乎的,指尖蹭过去能感觉到毛边,第一行墨水字就把我勾住了:“收得瑞士怀表,表盖内侧粘照片,后生眉眼亮,穿灰布军装,领口别铜徽章,模糊辨‘国民革命军’五字。” 我想起那座座钟,钟盘边缘的缠枝纹刻得浅,以前我总以为是木纹,现在才明白,爷爷当年修钟时,肯定是特意把这纹样记心里了。
老木箱最底下压着爷爷的工具袋,帆布面洗得发白,“修表” 俩字是奶奶用红绣线绣的,线脚都松了,露着里面的棉絮。我伸手往里摸,指尖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是个牛皮小盒,比我巴掌大点儿,边角磨得发黑,金属搭扣锈成了暗褐色,缝里还嵌着点陈年木屑。我翻出爷爷留下的铜起子,柄上裹着奶奶的碎花布,捏着起子轻轻撬搭扣,“咔嗒” 一声脆响,里面铺着层油纸,油纸下躺着块银壳怀表。
怀表壳子氧化得发乌,左角的三角磕痕跟笔记里写的一模一样。我用袖口擦了擦,缠枝纹慢慢显出来,从表盖内侧绕到中心,正好能跟座钟的纹样接上一段。我捏着表冠拧了拧,没动静,显然是久了没上发条。可我指腹刚碰到照片上那后生的领口,怀表突然 “嗡” 了一下 —— 不是那种机械的震动,软乎乎的,跟小时候院子里爬过掌心的小瓢虫似的,吓我一跳。紧接着指针自己转起来,银闪闪的指针在夜里泛着微光,转了三圈,“咔” 地停在四点十分。表盖还 “弹” 地一下开了,内侧缠枝纹末尾,竟刻着个歪扭的小锁形,刻痕浅得很,一看就是爷爷用小刻刀慢慢划的。
我凑着台灯看笔记第二页,墨水晕开的地方,正好写着这个时刻:“机芯卡油纸信,纸脆得跟枯叶似的,指尖一碰就掉渣,勉强看出‘四月初十’‘青石镇’‘等我’几个字,墨色发蓝,是当年李记文具铺卖的‘青云墨’。” 送表来的是周老,笔记里说他 “头发白了大半,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毛边”。我突然想起上个月收拾座钟,在钟盘边缘摸到个浅痕,当时以为是磨的,现在才反应过来 —— 那是个跟怀表上一样的锁形!爷爷当年修钟时,居然悄悄把俩物件的印记连起来了,跟打了个只有他懂的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