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笔记这页末尾,爷爷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箭头,指着页脚的小锁,旁边用铅笔写了 “王宅” 俩小字,轻得跟怕人看见似的。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都八点多了,老房子里静得很,就听见窗外樟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我抱着怀表想去找周老板,刚走到门口,看见门后挂着的旧日历 —— 还停在爷爷去世那天,旁边串钥匙里,有把是周老板杂货铺的,去年我来收拾房子,他怕我忘带钥匙,特意配了把给我,说 “年轻人记性差,多把钥匙总没错”。

巷口的樟树正落新叶,嫩绿的叶子飘在青石板上,踩上去软乎乎的。周老板的杂货铺还亮着灯,玻璃门上贴着张泛黄的 “烟酒糖茶” 红纸,我一推门,风铃 “叮铃” 响。他正坐在柜台后算账,老花镜滑到鼻尖,看见我手里的怀表,他手里的算盘 “啪嗒” 就掉柜台上了,红棕色的算珠滚了一地,有两颗还滚到了我脚边。我弯腰去捡的时候,听见他声音都抖了:“这、这是明子的表!”

他踉跄着走过来,双手接过怀表,指腹反复摩挲着那道磕痕:“我弟走那天是民国三十一年四月初十,下午四点多,部队的人来送信,说他在青石镇阻击时中了枪,走的时候还攥着这表。我爹临死前还说,‘明子肯定会回来取表的’,可他等了三十年,到闭眼都没等到。” 我把笔记递给他,他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读得慢极了,读到 “怀表响了” 那段,突然抹了把脸,指缝里渗着眼泪:“前年清明,我去给我弟上坟,坟前的香突然倒了,当时以为是风,现在才知道,是明子回来了,他知道表找到了。”

我让周老板先把怀表留一晚,第二天再来取。回到老房子都快半夜了,我把胡家的座钟从柜子里搬出来,跟怀表并排摆在八仙桌上。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俩物件上,缠枝纹的影子在桌面上连成了道浅痕。

半夜四点十分,我被一阵轻微的 “咔嗒” 声吵醒,睁眼就看见怀表的指针在转 —— 从四点十分转到四点十一分,又转回去,反复了三次。座钟的钟摆也自己晃起来,幅度不大,却带着股韧劲,钟面上的缠枝纹突然亮了点,像蒙了层薄霜的玻璃被擦干净,两道纹在桌面上牵起细弱的光,跟根银色的线似的。

我爬起来走到桌边,翻开怀表的牛皮盒,盒底贴着张极小的纸片,是爷爷用铅笔写的,边缘都卷了边:“铜锁在工具箱底层,蓝布裹着,锁身有纹,接怀表。” 纸片旁还画了个简单的铜锁,上面的缠枝纹,正好能跟怀表的锁形接上 —— 原来爷爷早把下一个线索藏在这儿了,跟玩一场跨时光的拼图似的。

2 丁亥年夏・铜锁与梳齿拓片

梅雨季来得真突然,头天还晴得好好的,第二天就下起了连阴雨。老房子的墙根渗着潮气,空气潮得能拧出水来,摸哪儿都黏糊糊的,连翻笔记的手指尖都沾着层薄汗,别提多难受了。

我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怀表盒里的纸片,翻到笔记 “丁亥年夏” 那页,纸页边缘有点发潮,墨水晕出淡淡的蓝边,第一行字就带着水汽:“六月十三,雨。修王奶奶铜锁,锁身缠枝纹接怀表,锁芯卡得紧,用煤油泡了半天才拆开,见里面缠着缕灰发,约三寸长,发梢有点卷,像极了隔壁王奶奶的头发 —— 她年轻时总爱把头发烫成卷儿,说这样显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