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千恩万谢地走了,木门关上时,雨势似乎小了些,透过窗缝,能看到巷子里的青石板泛着光,像铺了层碎玻璃。阿阮坐在桌前,重新拿起那片桂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的纹路硌着指尖,像在提醒她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时光,不是幻觉。
三年前的中秋,师兄就是在这张桌前,把晒干的桂花瓣塞进她手里。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像块白玉盘挂在天上,他们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子,放了娘做的桂花糕和爹酿的米酒。爹还在的时候,总说米酒要酿足三年才够香,那天他喝了不少,笑着说阿阮长大了,能帮着做灯了;娘坐在旁边,给他们剥石榴,红色的籽落在碟子里,像小小的红宝石。师兄说:“阿阮,等明年桂花开,我就带你去雾隐山采最新鲜的桂花,那里的桂花比镇上的香十倍,做出来的桂花糕能甜到心里。到时候,咱们再给师父师娘扫扫墓,跟他们说你现在做灯越来越好了,都能自己掌灯了。”
那时候,阿阮还笑着说要跟师兄比谁做的灯好看,说要做一盏比师兄的还亮的琉璃灯;娘笑着说她们俩都是孩子心性,爹则在旁边喝着酒,点头附和。可没等到桂花开,爹娘就没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把他们去后山采草药的路给冲了,等阿阮和师兄找到他们时,只看到娘紧紧护着的药篮,里面还有给阿阮带的野果子,已经烂了;爹手里还攥着块给师兄的木牌,是用后山的桃木做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又过了半年,师兄也走了。那天清晨,阿阮像往常一样去敲师兄的房门,没人应,推开门,只看到桌上的字条和那盏没做完的琉璃灯——灯身刚刻好一半竹节,灯芯是他亲手搓的浅金色,灯座下还刻着个小小的“阮”字,刻得很深,像是怕被磨掉,怕阿阮忘了他。阿阮把那盏灯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用软布擦一遍,擦得灯身发亮,总觉得师兄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会接着把灯做完,会笑着跟她说“阿阮,我找到忘忧灯了,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怕伤心了”。
她翻出师兄的手记,那本手记的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了边,是用粗麻布做的封面,上面还留着师兄的指印,是常年握刻刀留下的薄茧印,指印边缘有些模糊,想来是被翻了很多次。里面记满了掌灯人的诀窍,字迹工整,偶尔会画些小图,比如怎么搓念想绒,怎么让忆影更清晰,图上还会用红笔标注重点:
- 寻孩童的念想,要带块麦芽糖,引记忆里的甜味——孩童心性纯,甜忆最易显。若忆影模糊,可轻声哼孩童熟悉的童谣,比如《月光谣》,青川镇的孩子都爱听。
- 寻老人的念想,得在灯旁放杯热茶(最好是老茶,比如去年的龙井),暖透时光里的凉——老人忆久,多带寒凉,需温养才能现。若老人情绪激动(比如落泪、手抖),需暂停掌灯,递上热茶,待其平复再续,切记不可强行引忆,恐伤神智。
- 寻爱人的念想,要取两人共信物(越旧越好,最好是戴了三年以上的),信物越旧,忆影越清。掌灯时需让寻忆人默念最难忘的场景(比如定情时、初遇时),同时将信物贴在眉心,方能引忆影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