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叫云织。相府最低等的丫鬟,每天干的活儿是给那位新晋的贵妃娘娘,我曾经的庶妹沈玉璃,擦地、捧鞋、倒夜香。
三年前,我是沈清梧,相府嫡长女,死在我十八岁生辰那天,死在我亲妹妹端来的那碗“养颜汤”下。最后一刻,我看见她穿着本该属于我的凤冠霞帔,笑着对我说:“姐姐,这命,我替你活了。”
再睁眼,我就成了她院里最不起眼的丫鬟,云织。原来的云织因为偷听到她几句心虚的梦话,被活活杖毙,正好让我这缕孤魂野鬼钻了空子。
还有了这该死的“本事”。我能把人拉进我织的梦里,把我的记忆、我会的谋略、甚至我读过的武功心法,一滴不漏地灌进去。
但这本事要命。每织一个梦,我就少活三个月。这三年,我算不清织了多少梦,只觉得身子一天比一天空,咳出来的血,一天比一天多。
“云织!死哪儿偷懒去了?娘娘的朝靴还没擦!”
崔嬷嬷的破锣嗓子在外头炸开。我赶紧抹了把脸,抓起那双金线绣凤的朝靴就往外跑。
崔嬷嬷,沈玉璃最忠心的老狗,驼着背,看人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她管着府里所有下贱奴才,据说私下还做着买卖人口的营生。
我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用软布蘸了膏油,一点点擦拭靴帮上的泥点。这双靴子,正踩过我被拖去乱葬岗的那条路。
“手脚麻利点!贱骨头!”崔嬷嬷一口唾沫啐在我身边,“瞧你那晦气样儿!要不是娘娘心善,早把你这种偷奸耍滑的发卖到窑子里去了!”
我头垂得更低,指甲掐进掌心。
心善?她沈玉璃的心,早跟她端来的那碗汤一样,黑透了。
老虔婆,你床头那辫用死人头发编的“奴命辫”,迟早缠到你自己的脖子上。
夜里,我溜进后院最僻静的破屋。这里是厨娘阿箬偷偷给我留的落脚点。
阿箬正蹲在灶台边,就着一点昏黄的油灯,用切菜的刀在一块木板上比比划划。圆脸上沾着煤灰,眼神却亮得吓人。
“这里,辎重营得再往前压三里,对,就卡在这个山口子……”她喃喃自语,手里切菜的刀哚哚地响,好像剁的不是木板,是敌军的脑袋。
我走过去,轻轻放下半个冷掉的馍。
她吓了一跳,见是我,才松了口气,眼睛更亮了:“织姑娘!你来得正好!我按你梦里说的那样,沙盘推演了十几次,果然!只要粮道不断,左翼骑兵从这个坡冲下去……”
她滔滔不绝,全是兵书上的术语,夹杂着她自个儿发明的“火候要猛,人头要准”、“像炒糖醋里脊一样包抄”的怪话。
谁能想到,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只会烧火切菜、大字不识的厨娘?
我每晚把她拉进梦里,让她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料敌先机。她就像块干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
“阿箬,”我打断她,声音哑得厉害,“光推演不够。北边……快要乱了。你需要真正的功劳。”
她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真正的……功劳?”
“镇北军后勤营,缺个能统筹粮草的人。三日后,会有一批军粮在官道上被‘马匪’劫掠。”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你能‘恰好’带人巡防到那里,击退马匪,保住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