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宠若惊,连忙道谢接过。解开一看,是件雨过天青色的软罗襦,领口袖边绕着疏疏的几枝梅花,绣工精致,清雅绝伦,隐隐约约似乎还沾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香,不像寻常花香,倒像是什么药香。
林姑娘身子弱,她的衣裳也带着一股子脆薄易碎的气韵。
当下心里只是感激,并未深想。待到晚间该值守时,便自然而然将这件襦衫罩在了外面。料子轻柔,贴肤细腻,那点冷香萦绕鼻尖,竟让人有些恍惚。
夜更深了。
怡红院内外静得可怕,连常有的虫鸣都消失了。案头那盏长明灯,灯花结了一次又一次,昏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小圈黑暗,反而将更远的地方衬得越发幽邃。
我靠在脚踏边的软垫上,眼皮渐渐发沉。那冷香丝丝缕缕,缠得人头脑昏倦。
就在将睡未睡之际——
“咔……咔哧……”
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猛地刺入耳膜。
我一个激灵,瞬间惊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声音是从里间宝二爷的床帐内传来的。
“咯吱……咯吱……”
像是有人在极其小心地、压抑地咀嚼着什么硬物,又像是尖利的牙齿在细细地磨刮骨头,发出一种令人牙酸心悸的摩擦声。
我的血霎时凉了半截。宝二爷睡相素来安静,这绝不是他发出的声响!
那声音断断续续,黏腻又执拗,每一下都刮擦在心尖上。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四肢百骸像是被冻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眼珠,不受控制地、极度惊恐地转向那架梨花木拔步床。
楠木雕花的床榻沉在阴影里,帐幔低垂,密不透风。
然而,就在下一瞬——
那厚重锦缎的帐帘,忽地无风自动,极其轻微地掀起了一角。
一只 hand——惨白,指节分明,指尖却沾染着某种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地、慢慢地从帐内伸了出来。
那手悬在半空,似是迟疑了一瞬,随即微微一动,一张叠着的纸条从指尖飘落,无声无息地掉落在脚踏旁的光洁地板上。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倏地便缩了回去,淹没在帐幔的阴影里,快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帐帘垂下,纹丝不动。里面的咀嚼声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我的心跳撞得胸口生疼,几乎要呕出来。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张纸条,雪白的纸,在昏黄灯下格外刺眼。
上面似乎有字。
挣扎了不知多久,我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直的手指,一点点爬过去,拈起了那张纸。
指尖触及的纸张竟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湿感。
展开。
墨迹淋漓,尚未完全干透,仿佛刚刚书写而下,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混杂着墨臭扑面而来。
纸上只有三个字,笔触扭曲癫狂,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恶意:
“下一个,轮到谁?”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浑身冰冷,牙齿得得作响,几乎握不住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