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
身上猛地一紧!
我骇然低头,只见林姑娘赠的那件雨过天青软罗襦,颜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变深、变暗,化为一种沉黯的、死气沉沉的墨蓝色。原本疏朗秀雅的梅花绣纹,扭曲、拉长,蔓延成一片片诡异繁复的暗色纹路,像是符咒,又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仪仗图案。光滑的软罗料子变得粗硬板结,摩擦着皮肤,发出窸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不过眨眼功夫,一件清雅柔软的罗衫,竟已彻底变作了一袭——寿衣!
宽大、晦暗、绣着狰狞图案、散发着坟墓土腥气的寿衣!
“啊——!”
一声短促尖利的惊叫卡死在喉咙里,我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坠冰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我向后倒去,预想中撞击地面的钝痛并未传来。
腰后被什么冰凉僵硬的东西猛地一抵,止住了跌势。
是那口白日里见过的描金箱笼。它何时竟悄无声息地挪到了我身后?我分明记得它一直摆在耳房角落,蒙着厚厚的灰。
极度的恐惧攫住喉咙,叫不出声。我手忙脚乱地想撑起身,指尖划过箱笼表面冰凉的漆金纹路,那缠枝莲的图案似乎蠕动了一下,刺得指腹生疼。
帐幔依旧低垂,纹丝不动,仿佛方才那只滴血的手和诡异的声响都只是我惊惧过度产生的幻象。
但指尖残留的温湿粘腻感,还有身上这件硬邦邦、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墨蓝色寿衣,无不在嘶吼着真实的恐怖。
下一个,轮到谁?
纸条上的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眼底心间。
是谁写的?是帐子里的……“东西”?它是在问我?还是在宣告?
巨大的恐惧催生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力气。我猛地挣脱那口邪门的箱笼,连滚带爬地扑向房门。手指哆嗦得不成样子,几乎握不住门闩。那沉重的木头门闩像是被焊死了一般,任凭我如何用力,纹丝不动!
窗!对,还有窗!
我跌撞着扑向最近的一扇支摘窗,手指抠进窗缝,拼命向外推。窗棂外沉沉的夜色纹丝不透,那窗户竟也如同铜浇铁铸,撼动不了分毫。
怡红院成了密不透风的囚笼。
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却被外头这件寿衣死死闷住,又冷又湿又黏,贴在皮肤上,像另一层冰冷的尸皮。那寿衣上繁复诡异的暗纹摩擦着脖颈,带来一阵阵恶寒。
我不能死在这里。
袭人……袭人姐姐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她那场急恙,是真的病了,还是……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自己冷静。喘着粗气,我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一点点滑坐在地,尽可能离那张床远一些。眼睛死死盯着那垂落的帐幔,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声响。
死寂。
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连长明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那豆大的火光凝固般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时间仿佛也停滞了。
身上的寿衣那股子土腥味和霉味越来越浓,熏得人头晕眼花。领口硬挺,硌着下巴。我下意识地想去松一松领口,手指碰到一处异样。
不是粗糙的绣线,而是一种……纸质的触感?
我猛地低头,就着那凝固的昏黄灯光,哆嗦着手指摸索寿衣的领口内侧。果然,在硬邦邦的领子里面,似乎缝着什么东西。指尖用力,抠了几下,竟扯出一小角泛黄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