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柳烟儿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旋即放松,顺势退开半步,脸上飞起红霞,似羞似嗔地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手下却稳稳地将酒盏注满:“爷,您酒没了。”

刀疤脸显然很受用这娇态,哈哈一笑,仰头饮尽,话匣子又开了些:“怕什么?这京口营里,能打的都没几个……城西粮仓那点守备,火起之后,里应外合……”

“陈爷慎言!”矮壮汉子脸色一变,急忙打断,警惕地看了一眼柳烟儿。

刀疤脸也似乎警觉,挥挥手让柳烟儿退下,不再多言,只眼中掠过一丝狠戾与得意。

柳烟儿心如鼓擂,面上却依旧春风和煦,柔顺地退到一旁,指尖却冰凉。

中秋夜、月明时、火烧粮仓、里应外合——这几个零碎的词,像冰冷的针,刺入她的耳膜。

她不敢再多停留,借着斟酒的机会,慢慢挪远,琴音未乱,呼吸却紧了几分。

她瞥见那矮壮汉子腰间露出一角令牌,纹路奇特,似鹰非鹰,似兽非兽,她死死记住那图案。

宴席终了,已是子夜。柳烟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狭小的居所,卸下一头珠翠,却卸不下心头的巨石。

她推开临河的小窗,冷风涌入,稍稍吹散了屋内的甜腻香气。

窗外月色清冷,江水无声流淌。她父亲,那位屈死的小校,若在世,此刻定会拍案而起,立刻奔赴军衙吧?可她是柳烟儿,一个营妓,张主簿白日里那轻蔑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娼妓之言,岂可轻信?”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官员的嘴脸。但没有时间犹豫了。中秋近在眼前。

翌日清晨,雾气未散,柳烟儿便匆匆起身,换上一身素净的旧衣,脂粉未施,从教坊司后门悄步走出。她尽量避开人多的街道,快步走向位于城东的官署区。

张主簿掌管文书卷宗,官署狭小阴暗,弥漫着陈年墨汁和纸张霉变混合的气味。他本人正埋首于一堆账册之后,听得脚步声,抬起一张缺乏血色的脸,眼神里带着惯常的疲惫与不耐。

“何事?”他拖长了语调,看清是柳烟儿,眉头皱得更紧,“怎地又是你?今日可有手谕?”

柳烟儿深吸一口气,屈膝一礼,尽可能清晰地陈述:“张大人,民女有要事禀报。昨夜宴间,似听闻有歹人欲在中秋夜作乱,意图火烧城西粮仓,里应外合……”

“似听闻?”张主簿打断她,嘴角扯起一丝讥诮的笑,手指敲着桌面,“柳烟儿,你一个教坊司女子,伺候好宴饮便是本分。酒醉之人的胡言乱语,岂能当真?还里应外合?你可知构陷军官是何等大罪!”

“大人,民女听得真切……”柳烟儿急切地抬头。

“够了!”张主簿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尖利起来,“莫要在此滋事!营妓妄议军机,本官即可拿你问罪!念你平日尚算安分,速速离去!再敢胡言,休怪本官无情!”他挥手像赶苍蝇一样,重新埋首账册,不再看她一眼。

柳烟儿脸色白了又红,咬了咬下唇,终是默默退了出来。官署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原地,片刻茫然。不行,粮仓、京口、万千百姓……她不能放弃。

她想起宴席上那位声若洪钟的王统制。对,他是京口驻军副统帅,手握兵权,他一定会在意城防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