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救世济人,尝草试毒,身化大地生机,今日竟成了凡人眼中比瘟疫更可怕的恶魔?

茫然,刺痛,还有一种深彻的、源于道心的震荡,让他一时竟无法思考。

就在这万民疯狂的咒骂达到顶点,几乎要吞噬一切时——

九天之上,极高极远之处,穿透层层怨毒死气,一声冷笑清晰无比地落下。

冰冷,讥诮,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漠然,直接响在神农的神魂深处。

“神农,”那声音说,“你可知自己救的是人…”

声音微妙地停顿,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还是魔?”

第二炉香:血沸问心

碎石烂泥砸在麻布袍上,留下污浊的痕迹,又簌簌落下。咒骂声浪几乎要将这摇摇欲坠的茅屋掀翻,无数双充血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恨意,针一般刺过来。

神农站着,对那些砸来的东西不闪不避。他看着眼前那滩仍在微微沸腾、冒着焦臭热气的残骸,又看向门外那些扭曲疯狂的面孔。手腕上被自身神力划出的细微痕迹早已消失,但那一滴神血引爆的惨烈景象,却在他神魂中反复灼烧。

他的血…竟成了毒引?

万民咒诅如毒藤缠绕神思,带着污秽的怨力,试图钻入他的灵台。地皇之神,生生之源,何曾受过这般源自所护佑生灵的恶念冲击?虽不伤根本,却也引得周身清光微澜,胸腹间一阵滞涩烦恶。

九天之上那声冷笑余音似仍在耳畔回响。

——是人是魔?

荒谬!他护佑的是这大地生民,是炊烟,是稼穑,是绵延不息的人道薪火,怎会是魔?

可眼前这惨状,那因他神血而突变暴烈的毒…又作何解?

“恶魔!滚出去!”

一个干瘦的老者,眼眶深陷,颤抖着举起手中的木棍,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与衰老躯体不符的决绝疯狂。他这一喊,顿时引来更多应和,人群又往前逼近了几分,虽恐惧于方才那诡异的爆炸,但更恨这带来更深绝望的“源头”。

神农目光扫过他们,那些被瘟疫与恐惧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凡人,眼底深处除了恨,更多的是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绝望。他的怒,他的惑,忽然间就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凉悲悯的深潭。

他与他们计较什么?

他们只是快要死了。

而投毒者…还在暗处。

神农缓缓吸了一口气,那弥漫天地间的焦臭疫气涌入鼻腔,却被无形神力瞬间分解剖析。他不再看那些咒骂的村民,转身,面向屋内那滩残骸。

无视了身后的喧嚣与威胁,他再次蹲下身,右手虚张,五指间清辉流转,如网如丝,轻轻笼罩向那仍在微微蠕动的焦黑肉堆。

这一次,他的神识不再探询生机病理,而是如最精密的刻刀,剥离那些沸腾的、狂乱的能量波动,追溯其最本源的构成与…那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天地自然毒力的——意志痕迹。

污秽、狂暴、充满毁灭欲,但在那毁灭的核心深处,却缠绕着一缕极其精纯阴冷的…道韵?

非妖非魔,竟是道门一脉的手法?虽被刻意扭曲掩盖,但那炼化提纯的痕迹,骗不过他这尝尽万草、辨尽万法之源的地皇。

是了,唯有如此精纯又如此恶毒的人造之物,才能这般诡诈,遇生机则狂,遇神血则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