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带头咒骂的老者,忽然发出了怪异的气音,他扔掉了木棍,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神农,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堵住。
最终,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跪拜,更像是脱力。他朝着神农的方向,用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颤抖,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其他村民看着老者,又看看神农,面面相觑,最终一个接一个,都慢慢地跪了下来,黑压压一片,无声地蜷缩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他们没有再骂,也不再求,只是彻底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绝望。
神农准备追出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些跪倒的、瑟瑟发抖的凡人,看着那间被暂时压制了瘟疫的茅屋,又想起西北方向那丝隐晦的波动。
追,或许能立刻找到源头。
但此地百姓…这被强行压制的毒,一旦反扑,恐怕顷刻间就能将他们全部化为沸腾的养料。
那冷笑声的主人,是否正希望他弃这些“蝼蚁”于不顾?
神农站在原地,麻衣在带着病气的风中微动。他缓缓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西北方向,那丝波动正在飞速远去。
眼前,是跪倒一地的苍生。
他的苍生。
第三炉香:道蚀
那丝阴冷的波动急速远遁,消失在西北方灰霾的天际线后。
神农收回了目光,拳心缓缓松开。指尖残留着老槐树皮粗糙的触感,以及那几株甘草薄荷被碾碎后沁出的、微薄却清正的草木灵气。
他不能走。
地皇若弃苍生于绝境,何颜立于此方天地?
跪伏于地的村民们仍在瑟瑟发抖,压抑的呜咽声像是从被碾碎的肺叶里挤出来,混着尘土与绝望。他们不敢抬头看他,这个刚带来恐怖又施以缓解的、无法理解的存在。
神农不再迟疑。他步履沉静,走向村落中央那片被踩得板结的空地。所过之处,村民们如同潮水般畏惧地缩身退让,却又不敢真的远离,一种麻木的、听天由命的诡异寂静笼罩下来。
他于空地中央站定,阖上双目。
神识不再专注于追踪那遥远的恶意,而是如温润的春雨般,细致地铺陈开来,沉入脚下的大地,蔓延过每一寸焦渴的土地,每一间死寂的屋舍,每一个被疫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躯壳。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注入磅礴生机,而是去倾听,去感知那疫毒最细微的脉动,去捕捉它与此地生灵纠缠互动的每一分轨迹。
嗡——
神识微震,一幅远比肉眼所见更为惊心的图景,在他灵台之中骤然展开。
大地之下,原本应流淌着柔和地脉之气的地方,此刻竟被无数蛛网般细密的灰黑丝线侵蚀缠绕。这些丝线贪婪地抽取着地脉中微薄的生命力,转而将其转化为更浓烈的死寂与焦臭,反哺给地表。
而那些被感染的生灵,情况更为诡异。他们的血肉精气确实在被那暴烈的毒性疯狂燃烧、沸腾,但在此过程之中,一种极其隐晦的、阴冷的道纹,正如同最纤细的水蛭口器,深深扎入他们痛苦震荡的神魂深处,并非抽取魂力,而是…汲取着某种无形无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