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恐惧。是绝望。是怨恨。是生命在走向最惨烈消亡时迸发出的所有极致负面情绪。

这些情绪被那道纹精准地抽取、提纯,化作一缕缕淡薄却精纯无比的黑气,顺着那大地之下的灰黑丝线,悄无声息地汇向西北方向。

这根本不是什么瘟疫!

这是一场庞大、恶毒而精密的献祭!以万千生灵的苦痛与绝望为祭品!

那投毒者,要的不仅是他们的命,更是他们临死前最“浓郁”的情绪精华!

九天之上的冷笑倏然有了新的注解。

——你救的是人…还是魔?

他若以神血强行救人,磅礴生机瞬间灌入,只会让受害者的痛苦在极致反弹中瞬间达到顶峰,爆发出最“优质”的情绪食粮,然后彻底毁灭。他救得越努力,饲养给幕后黑手的“养分”就越丰美!

好毒计!好算计!

若非他心存慈念,未弃这些凡人而去,若非他转而以微力安抚、细细探查,几乎便要成了这恶毒献祭的最大帮凶!

神农蓦地睁开双眼,眼底已是一片沉静的冰海,怒极反而无波。他抬首再次望向西北,那丝波动早已消失,但他已知其去向。

然而,就在他神识即将收回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迥异于绝望死气的波动,轻轻触碰了他的感知。

那波动来自村子边缘一株半枯的老柳树下,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地窖。波动很弱,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坚韧的、不肯屈服的清明,如同污浊泥潭里唯一一颗不肯沉沦的石子。

神农身影一闪,已至地窖口。腐朽的木盖被轻易移开,一股混杂着霉味、药味和微弱活人生气的味道涌出。

地窖很深,阴暗潮湿。角落里,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年轻男子瘫靠在土壁上,面色蜡黄,呼吸急促,额头滚烫,显然也已染病。但他与外面那些病人不同,他的身体虽然也在微微颤抖,皮肤下隐有异常的红晕流动,却并未剧烈沸腾。

他的右手紧紧抓着一柄桃木短剑,剑尖抵在自己左臂一处发黑肿胀的伤口上,伤口周围插着几根纤细的银针,排成一个简陋却古拙的封禁阵法。阵法微弱地闪烁着青光,正极力约束着伤口内那股试图爆发的灰败毒力。

正是这自救的阵法,以及他那点微末道行凝聚的心神,勉强护住了他灵台一丝清明,未被那毒力彻底侵蚀,也未产出大量的绝望之气。

见到神农出现,年轻道人艰难地抬起眼皮,眼中先是惊恐,待看清神农周身那并非邪魔的清净气息,才稍稍安定,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妖道…投毒…吸…吸食人魇…”

人魇?食人修行之恶魇?竟有修道之人堕至此等地步?!

年轻道人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脑袋一歪,昏死过去,手中的桃木剑当啷落地。

神农俯身,一指轻点在那简陋的封禁阵法上。清流般的生机缓缓渡入,并非强行祛毒,而是加固那封禁,稳住年轻道人体内即将崩溃的平衡。

做完这一切,神农站起身,地窖口投入的天光勾勒出他肃穆的侧影。

他明白了。

并非他的血是毒,而是他的血太“好”,好到足以将凡人瞬间催生成最极品的“祭品”。

那幕后妖道,行的是以众生怨苦修炼的魔功!此疫毒,便是其捕猎的网,汲取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