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浑浑噩噩寻到城外道观。冷眼先生正在丹房捣药,听罢头也不抬:“画皮妖么…二十两功德银。”

王生愕然:“道长救人性命…”

“降妖不要力气?”道士冷笑,“香火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抛来只脏污葫芦,“至秽之物可破邪法,能否活命,看你造化。”

归途见街边胭脂铺开着,王生鬼使神差进去,给家中那“枯槁妇人”买了盒胭脂。指腹摩挲瓷盒时,他忽想:上次赠她物件,竟是十年前聘礼了。

攥紧葫芦推开宅门,却见陈氏倒在血泊中,心口有个窟窿。无面女立在一旁,指尖滴血,面上却带着悲悯:

“我取人心是为活命,她献心是为甚么?真是蠢透了…”

原是他逃后,无面女欲追,陈氏竟跪抱她腿哭求:“女子何必为难女子?”鬼物一怔:“我…早已不是女子了。”利爪穿心而过时,陈氏最后望了眼书房方向——王生昨夜读的《圣贤录》还摊在案上,墨迹未干。

王生嘶吼扑去,泼出葫芦里污物。无面女尖啸着现出原形,人皮蚀破处露出本相:竟是无数被虐待致死的女子怨气凝聚,个个面目模糊,唯双眼泣血。

“你们剥我衣衫,我剥你们脸皮!你们吃我血肉,我吃你们黑心!”万口同声的咆哮中,冷眼先生破窗而入,符纸纷飞如雪。法事毕,道士急拭道袍:“莫污我衣裳…”匆匆离去。

王生活下来了。

他坐在庭院石阶上,看蚂蚁搬运死虫。有时陈氏端药来,他机械饮下,却喃喃:“药渣…都是药渣…”妇人眼眶便红了,她知道丈夫说的不止是药。

某日黄昏,王生忽揽镜自照。

镜中人面渐渐扭曲,化成一张精美皮囊,皮囊下透出黑气。他惨笑着抓破脸颊,血流披面也不觉痛。

最后一刻,他望见窗外雨巷——

又有新的白衣身影翩跹而过,朝着某个书斋明亮的窗扉而去。

夜风送来断续童谣:

“针尖尖刺破绢帛帛哎…”

“血珠珠染红嫁衣裳哟…”

坟头青草萋萋。

陈氏已成了日夜捧药的活死人。

只有街角疯子仍日日高唱:

“救救女子…救救…”

歌声破碎,散入吃人的风里。

2.《女国噬魂录》

行者牵马走在前头,忽见界碑上“西梁女国”四字被藤蔓绞得青紫,倒似缢死鬼颈间勒痕。那八戒嚷渴,趴向河边牛饮,喉中咕咚声如石坠枯井。唐僧矜持,只掬半掌浑水,岂料入喉竟腥如铁锈。

不过三刻,二人腹如擂鼓。解开袈裟一看,肚皮涨得透明,青筋盘曲如蚯蚓拱土,分明有活物在里头踢腾。当地老妪拄杖冷笑:“此乃送子娘娘恩典,明日便叫稳婆来开膛取胎。”

女王仪仗到时,满城女子皆踮脚伸颈,眼眶里烧着绿火。那凤辇上端坐的不过二十模样,璎珞重重压得脊背微驼,朱唇启时声如碎冰:“御弟哥哥,我国中尽是苦命人,今日得见真阳,望垂怜赐种。”

宴上玉盘珍馐,俱摆成婴孩形状。行者眼毒,瞥见侍女腕骨系着前朝僧侣的念珠。女王亲自斟酒,猩红浆液在琉璃盏中荡漾:“此乃忘忧露,饮尽则前尘俱忘。”沙僧偷泼于地,砖石咝咝作响,蚀出骷髅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