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转折的前夜。
窗外,突然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鸟叫——那是周继业和她约定的暗号。
李秀兰走到窗边,轻轻拨开一条缝。
月光下,周继业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身影清瘦,正仰头望着她的窗口,脸上带着自以为深情的焦急。见窗户打开,他立刻做出夸张的口型:“秀兰,出来,有事商量!”
若是前世,她必定心如擂鼓,想方设法溜出去与他相会。
但现在,李秀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
她“啪”地一声合上窗户,力道大得震下了几缕灰尘。
窗外的人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李秀兰转身,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个上了锁的小木箱。她的户口本,就在里面。还有那纸她偷摸藏着、按了手印的婚书。
她眼底划过一丝冷冽的决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秀兰就起来了。她换上了一身半旧的碎花衬衣和蓝布裤子,仔细编好两条麻花辫,眼神平静得吓人。
王桂芬还在灶台忙活,见她起这么早,有些惊讶:“兰子,咋不多睡会儿?一会儿继业该来了吧?今天可是好日子……”说着,脸上又堆起笑。
李秀兰没接话,只问:“妈,我那个小木箱的钥匙,在你那儿不?我想拿点东西。”
王桂芬不疑有他,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递过去:“喏,自个儿拿。箱底那对红枕套,是妈给你准备的,一会儿记得带上……”
李秀兰接过钥匙,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她打开木箱,忽略掉那对崭新的枕套,直接翻出最底下那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上面是她和周继业稚嫩的字迹和鲜红的手印——“两情相悦,自愿结为夫妻……”
多么可笑。
她拿起那张纸,又找出户口本,一起揣进兜里。
“妈,我出去一趟。”
“哎,不等继业了?吃点饭再走啊!”
“不了,办点急事。”李秀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她没去公社,而是拐向了村东头。她知道,这个点,周继业为了表现积极,肯定会先去知青点旁边的自留地浇一圈水做样子。
果然,快到知青点时,周继业急匆匆地从对面走来,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温柔笑意:“秀兰!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说好我去接你吗?户口本带了吗?我们快去公社,听说今天人多,得排队……”
他说着,就要来拉她的手。
李秀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周继业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秀兰,你怎么了?”
李秀兰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她痴迷、最终却送她下地狱的脸。阳光落在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眼角那颗她曾经觉得无比风流的痣,此刻只显得虚伪。
“周继业,”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像结冰的河面,“这婚,我不结了。”
周继业瞳孔骤缩,像是没听清:“秀兰,你说什么胡话?是不是太紧张了?别闹,咱们……”
“我没闹。”李秀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婚书,在他面前缓缓展开,“你看清楚。我不结了。”
周继业的脸色终于变了,从错愕到惊慌,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李秀兰!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情我愿的事,你怎么能反悔?你让我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