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生我那天,我爸在产房外,抽了三包红梅烟。
烟雾缭绕里,他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我是我们家第二个女儿。
为了生个儿子,我像个见不得光的秘密,被藏在我小姨家。
对外,我是她家的孩子。
后来,我弟弟出生。
我爸抱着他,在宗族祠堂里烧了三天高香,给他取名,天赐。
上天赏赐的。
而我,成了家里那个多余的,四处游荡的幽灵。
弟弟要买房,爸妈搜刮完家底,还差二十万。
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要把我嫁给邻村一个四十岁的家暴男,换那二十万彩礼。
我跑了。
二十年后,我妈跪在我别墅的门口,哭得老泪纵横,求我救救她那被抓进去的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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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五岁前的记忆,是一片潮湿的霉味,和从门缝里挤进来的一线微光。
那是小姨家堆杂物的储物间。
我爸妈是国营厂的双职工,住在单位分的筒子楼里。
那时候,墙上到处刷着“计划生育”的红漆标语,抓得比什么都严。
他们已经有了我大姐,林望男。
再生一个,工作就没了。
可我爸,像是被传宗接代的执念魇住了一样,铁了心要个儿子。
于是,就有了我。
我妈挺着大肚子,躲在乡下外婆家。
生下来,又是个女儿。
我爸看了一眼,脸当场就黑了。
他把我妈一个人扔在月子里,自己坐着拖拉机回了城,颠簸的土路上,扬起一路黄尘,没有回头。
后来,是我妈求了她亲妹妹,我小姨,把我“寄养”在她家。
每年,他们会偷偷塞给我小姨家一笔钱,算作我的生活费。
我学会的第一个称呼,不是“妈”,而是“大姨”。
我很少见到他们。
他们总是在深夜,像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踏着月光来,又在天亮前,悄无声息地走。
每次来,我爸都会提着一个大网兜,里面装着给表哥王强的零食和玩具。
有会叫的铁皮青蛙,有甜得发腻的麦芽糖。王强会在屋里挑挑拣拣,发出兴奋的尖叫。
而我,只能站在储物间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
等王强挑完了,我妈才会从网兜底下,摸出一两块被压碎的饼干,或者一个被挑剩下的,塞到我手里。
她会摸我的头,指甲有点长,划过我的头皮,微微地疼。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招娣,听你小姨的话。等有了弟弟,我们就接你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一颗被小心翼翼藏在舌根下的糖,在我那片苦涩的童年里,化开了唯一的甜味。
我七岁那年,我弟弟,林天赐,终于出生了。
我爸妈交了一大笔天文数字般的罚款,终于得偿所愿。
我爸在城里最大的“红星饭店”摆了整整三十桌,庆祝他儿子的降生,鞭炮从街头放到街尾。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天晚上,他们又来了。
我妈抱着还是个小肉球的弟弟,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能掐出水来的温柔。
我爸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地一把将我抱起来,他的胡茬扎得我脸生疼。
“好女儿!我们家天赐多亏了你啊!你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