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以一个“病人”的身份,住进了自己家。
大姐已经考上外地的大学,她的房间,暂时归我。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间。
有柔软的床,有干净的书桌,还有一扇能照进阳光的窗户。
阳光照在被子上,暖洋洋的。
可这份温暖,是带刺的。
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鸡汤、鱼汤,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但她从不让我出门。
她说:“外面风大,你身体还没好利索,别着凉了。”
我知道,她是怕我出去,碰到学校的老师同学,说漏了嘴。
天赐每天放学回来,都会第一时间冲进我的房间。
他像个巡视领地的皇帝,对我颐指气使。
“林招娣,给我倒杯水。”
“林招娣,我的数学作业你还没给我写。”
我如果不从,他就会立刻跑到客厅,向我妈告状。
“妈!你看她!她又欺负我!”
然后,我妈就会走进来,用那种失望透顶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
“招娣,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弟弟身体不好,从小就有哮喘,你就不能让着他点吗?”
天赐有哮喘,是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而我,皮糙肉厚,活该承受一切。
有一次,我拒绝给天赐抄作业。
他恼羞成怒,一把抢过我正在看的书,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本《简爱》,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才买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二十年来,第一次对他吼出了声。
“林天赐!”
他被我吼得愣了一下,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惊天动地地大哭。
一边哭,一边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我妈和我爸像两阵旋风一样冲了进来。
看到天赐在地上抽搐的样子,我妈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冲过来,想都没想,扬起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你疯了!你想害死他吗?”
那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爸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拿出喷雾剂给天赐喷,然后一把抱起他,疯了一样冲向医院。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站在原地,像一根被钉住的木桩。
我妈指着我的鼻子,眼睛里全是血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林招娣,你就是个扫把星。”
“你为什么要出生?你为什么不去死?”
4
那天晚上,我发了一夜的高烧。
我躺在床上,像掉进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世界。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我妈在客厅里打电话,她在跟小姨哭诉。
“小妹,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讨债鬼。”
“天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又掉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深井里,这一次,井壁上长满了青苔,又滑又冷。
第二天,我爸回来了。
他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的床边。一夜之间,他好像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
“招娣,你妈昨天是急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发黑的银色小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