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他熏得有点晕,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看着他怀里那个睡得正香的婴儿,小声问:“爸,我能……回家了吗?”

我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我妈把我从他怀里拉下来,蹲在我面前,眼神躲闪。

“招娣,现在还不行。家里房子小,住不下。”

“你再在你小姨家待几年,好不好?”

我看着她,没说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像两颗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玻璃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汗浸得皱巴巴的五块钱,塞进我冰凉的手里。

“拿着,去买糖吃。”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以后在外面,别叫我们爸妈了。叫大姨,大姨夫。”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颗糖,咔嚓一声,碎成了粉末。

我成了我家的客人,一个永远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弟弟天赐,才是这个家板上钉钉的主人。

过年的时候,我跟着小姨一家,去我“大姨”家拜年。

那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筒子楼的房子确实不大,两室一厅,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一间我爸妈住。另一间,一张高低床,我大姐睡上铺,我弟弟睡下铺。

没有我的位置。

饭桌上,我妈的筷子就像长在了弟弟的碗里,一会儿是鸡腿,一会儿是鱼肚子上最嫩的肉,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宝,多吃点,长高高。”

我爸抱着弟弟,一口一个“心肝”,时不时用自己的筷子头,蘸一点酒,送到弟弟嘴边,看他被辣得龇牙咧嘴,就哈哈大笑。

大姐坐在旁边,安静地扒着饭,她比我大十岁,已经上高中了,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被安排坐在小姨和小姨夫中间,像个被夹在书页里的标本。

饭过三巡,我妈终于像想起了什么,用公筷给我夹了一筷子蔫巴巴的青菜,放到我碗里。

“招娣,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话音刚落,桌子底下,小姨夫的皮鞋,重重地踢在了我的小腿上。

我疼得一哆嗦,扒拉着碗里那口白饭,再也不敢抬头看那盘青菜。

吃完饭,弟弟天赐领着他的一帮同学在院子里玩。

他指着我,像炫耀一个新奇的玩具。

“看,这是我大姨家的,一个乡下来的穷亲戚。”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问:“她怎么也姓林啊?”

天赐卡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她爸妈养不起她,送给我们家了!给我们家当丫鬟的!”

一群半大的孩子,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妈走过来,没有骂天赐,只是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别胡说。”

她转过身,对我扯出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深井里,不停地往下掉,没有尽头。

我张大嘴巴喊着“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冰冷的风,灌进我的喉咙。

2

在小姨家的日子,像一口慢慢烧干水的锅,越来越难熬。

我爸妈给的生活费,在小姨夫的嘴里,永远都“不够塞牙缝”。

他是个烂赌鬼,输了钱,就回家耍威风。

我和小姨,是他最顺手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