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外人！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不如养条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
他会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穿着硬底皮鞋的脚，一下一下地踹我的背。
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又清晰。
小姨会哭着上来拦，但她那干瘦的身体，根本挡不住一个发起疯来的男人。
她自己也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
表哥王强，完美地继承了他爹的脾气。
在学校，他是我头顶的一片乌云。
他会带着一群男生，把我堵在散发着尿骚味的厕所里。
他们抢走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书和作业本，一页一页地撕得粉碎，像漫天飞舞的白色蝴蝶。
“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你妈都不要你了，你还上什么学？浪费钱！”
我回到家，不敢说一个字。
小姨夫看见我两手空空，眼睛一瞪，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就抽了过来。
“书呢？老子花钱供你读书，你他妈把书弄哪去了？”
我抱着头，缩在墙角，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那天，他打断了一根鸡毛掸子。满地都是鸡毛和我的眼泪。
我妈来了。
她看着我身上纵横交错的红痕，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但她没有责备小姨夫一句，只是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院子里的水井边。
她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我的胳膊肉里。
“林招娣，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你小姨夫脾气不好，你不知道吗？你就不能躲着他点吗？”
“你为什么总要惹他们生气？”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写满疲惫和怨怼的脸，想问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心里清楚，在她看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管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药膏，挤出一大坨，粗暴地抹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钻心。
“忍着点，过几天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又给了我一颗糖。“你爸在给你想办法，让你转学回城里。以后就不用再看他们脸色了。”
我以为，这又是一颗能支撑我很久的糖。
我盼着，念着，从冬天盼到夏天，等了整整一年。
初二那年，我终于转学回了城里。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住进自己家了。
但我还是住在了小姨家。
他们在城里买了新房，一个老旧小区的二楼，离我的新学校很近。
我爸给出的理由是：“你小姨夫在城里找了份看大门的工作，你表哥也转过来了，住在一起方便照顾，有个照应。”
我只是从乡下的那个笼子，换到了城里这个稍微大一点的笼子。
新的学校，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小心翼翼地，试图开始新的生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学习上，成绩很快就冲到了年级前列。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我爸妈就会多看我一眼，会觉得生下我，也不是一件那么糟糕的事。
期中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三。
班主任在家长会上，点名表扬了我，说我勤奋努力，是个好苗子。
我妈作为“大姨”去参加的。
她坐在家长堆里，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头埋得很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