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咎会装作无辜,咳着血说:“师兄何必为一句关心动怒?”
我松开手。
寒门子弟,最懂隐忍。
一步走错,十年白走。
我转身离开,脚步轻得像雪落。
夜里,我回到婚房。
屋里冷,炭火将熄。我取出一坛梅酿,三年前她最爱的酒。我亲手温了,倒进两只杯里。
她回来时,发梢带雪。
“清漪。”我递过酒,“这酒,我存了三年。”
她接过,只抿一口,就放下。
“你总是这样。”她看着窗外,“一成不变。裴师弟说,人该往前看。”
我盯着她侧脸。
“往前看?”我问,“往哪看?”
她没回答,吹灭灯,躺下,背对着我。
我坐在桌边,没动。
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剑穗上,红得发暗。
那一夜,我坐到五更。
天亮前,雪停了。
我起身,披衣出门。
沈清漪昨夜说要去后山寒潭边誊抄东西。那地方偏,风大,她从不去。除非——有人在等她。
我沿着雪地走,脚印一行,笔直向前。
寒潭边没人。
我藏身石后。
片刻,脚步声响起。
沈清漪来了,手里捧着一方青布。
裴无咎随后,披着狐裘,脸色苍白,像真病了一样。
她抬手,将一块玉佩系上他腰带。
我心跳停了一瞬。
那是我的玉佩。
青玉雕成,正面刻“砚”,背面刻“心不改”。她婚前亲手所赠,说:“此生此心,只系一人。”
这些年,我贴身佩戴,从未离身。
可现在,它挂在另一个男人腰上。
“冷吗?”她问裴无咎。
“不冷。”他握住她手,“有你在,就不冷。”
她没抽手。
我站在石后,右手搭在断江柄上。
拔剑,只需半息。
一剑穿心,不过眨眼。
可我不能。
我是外婿,他是掌门爱女的师弟。我若动手,便是罪人。青城上下,无人会信我。沈玄机会说我嫉妒发狂,沈清漪会说我毁她亲人。
我手慢慢松开。
左手探入怀中,摸到另一枚玉佩。
备用的。一模一样,只是没刻字。
我将它收回。
然后转身。
雪地上,留下一行脚印。
笔直,无回。
回到房中,我摘下剑,解下剑穗。
红绳在掌心缠了三圈,像血。
我把它放进匣子,压在箱底。
三年了。
我为她折梅,为她守夜,为她替掌门挡过暗杀,为她一剑斩退三派围攻。
我从外门杀到内院,从寒门登上高台,只为了——能堂堂正正娶她。
可她心里,从没把我当归人。
她要的,是那个装病装弱、靠她施舍活命的裴无咎。
我坐在桌前,磨剑。
断江刃口崩过三处,我一寸寸磨。
天光大亮。
门外传来脚步。
沈清漪站在门口,脸色有些白。
“你昨晚……没睡?”
我头也不抬:“磨剑。”
“师弟他……昨夜受了寒,我……”
“我知道。”我打断她,“你去吧。”
她顿了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门关上。
我停下磨剑的手。
窗外,雪又开始落。
很轻,很静。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