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剑穗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屋外,风卷起一片枯叶,砸在窗纸上,发出轻响。
我闭上眼。
自宫……才是开始。
3
天光刚透,窗纸由黑转灰,我仍坐在床沿,断江横在膝上,剑穗垂地,一动不动。昨夜风停了,枯叶贴在窗上,纹丝未动。我没合眼,也不觉得累。
起身时,青衫已冷,袖口沾着昨夜磨剑时蹭上的铁屑。我抖了抖衣,推门出去。
演武场已有弟子列队,晨雾未散,人影晃动。裴无咎站在场心,黑袍裹身,脸色比雪还白。他练的是基础剑式,可每一剑都带出风声,剑尖震颤,竟有内门高阶的力道。
几个外门弟子低声议论。
“裴师兄三日突飞猛进,莫非打通了玄关?”
“听说他昨夜练到子时,回来时嘴角带血,还在笑。”
我站在场边,不动声色。他的步伐虚浮,出剑时肩头微颤,那是气血逆行的征兆。真气不走正脉,反冲奇经,短时能强,长久必溃。他现在像一壶烧裂的铁锅,水还在喷,锅底已漏。
沈清漪来了。
她没穿厚衣,披着素色披风,手里捧着一方布巾,站在裴无咎身后半步。他收剑,喘息,她立刻上前,替他拭去额角冷汗。指尖擦过他眉骨,他抬眼,两人对视一瞬。
她没躲。
我转身离开。
回到居所,我关上门,从枕下取出一张废纸,摊在案上。提笔,默写《玄阴诀》真本前三章。字迹工整,一句不差。养气三年,通脉循序,无捷径可走。
再取另一张纸,写下我昨夜给裴无咎的假本。
首页八字:“欲练此功,必先自宫。”江湖旧闻,常有疯子信以为真。他若连这都信,后头的杀招,他更躲不过。
我逐行对照。
真本:“寅时采阳气,缓行任督。”
假本:“子时引阴气,连冲三关。”
真本:“血海归元,静守七日。”
假本:“血海逆流,九转焚心。”
一字之差,命途两极。子时阴气最盛,寒潭边更是极阴之地。他若在那时强行冲关,阴气入体过猛,逆冲心脉,神志必乱。而“九转焚心”本是火功术语,挪来配阴功,等于让寒水烧沸,经脉如裂。
我圈出三处杀招。
第一,“子时引阴气”——诱他贪快。
第二,“血海逆流”——乱其真气流向。
第三,“九转焚心”——惑其心智,让他误以为走火入魔是突破征兆。
只要他按着练,不出五日,必见疯象。
我冷笑一声,笔尖顿住。
我不是杀他。是他自己要强,要压我一头,要坐上本不该属于他的位置。我只是给了他一条“捷径”,而他,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他若能等,能忍,能按真本三年筑基,未必不能成器。可他等不了。沈清漪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我不知。但我知道,她每递一次布巾,每说一句“别累着”,都在催他更快、更强、更胜于我。
所以他昨夜去了寒潭,子时开功,咳血不止,仍不肯停。
因为他信了“自宫”是开始,却不知——真正的开始,是心疯。
我收起纸张,吹灭灯。
门外有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
我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