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来了。

和昨夜一样,没敲门,没开口,站了一瞬,又走了。

我未动。

她不来问功法真假,不是因为她信我,而是因为她不愿信裴无咎会错。她宁愿相信我阴毒,也不愿承认她护的那个人,正在自取灭亡。

这比恨还冷。

我起身,取断江出鞘。

刃口崩过三处,昨夜已磨平。剑身映着微光,冷而直。我用布缓缓擦过,一寸一寸,像在理清经脉。

这剑随我十年,从外门杀到内院,从寒门走到今日。它不响,不亮,不快,但稳。就像我。

我不再是那个等她回心转意的人。

我是执剑的人。

规则由我定。

午后,我去了后山断崖。

风大,吹得衣袍猎猎。崖下是深谷,雾气升腾,看不清底。我抽出断江,插在石缝中,双手握柄,缓缓磨动。

砂石溅落,坠入虚空。

崖边有棵老松,半倾,枝干扭曲。我磨剑时,余光扫见一人影从偏院方向走来,披着灰袍,脚步不稳。

是裴无咎。

他没去演武场,也没回房,独自上了山。走到松下,他停下,从怀中掏出那卷黄纸,低头看着,手指发抖。看了一会,他咬牙,盘膝坐下,闭目运功。

我藏身石后,静看。

不过片刻,他额头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忽然,喉头一滚,咳出一口血,溅在纸上。他抹去,继续。

子时引阴气——他选了午时?

不对。

我眯眼细看,发现他手中黄纸,已翻至第三页。

“血海逆流,九转焚心。”

他跳过了“子时冲关”,直接练这句。

蠢。

这句必须配合时辰与地势,否则真气逆行,焚的不是心,是神。他现在就像一个饿极的人,吞下滚油,以为是热汤。

他撑不过三次。

果然,半个时辰后,他身体一僵,猛地仰头,又咳出一大口血。可他没停,反而抬手拍向膻中穴,强行引气。

我拔出断江,收剑入鞘。

该做的,都做了。

我不用动手,也不用揭发。只要他继续练,只要沈清漪继续护他,只要他心中的贪火不灭,那张纸上的字,就会一寸寸啃光他的神智。

我要的不是他死。

我要他清醒地疯。

我要他跪在演武场上,当着全派弟子的面,笑着哭,哭着喊,喊着我的名字,求我救他。

而我,只会看着他,像看一只自焚的飞蛾。

风卷起我的衣角,我转身下山。

路过演武场时,见沈清漪蹲在裴无咎昨日练剑处,手里拿着半片破碎的布巾,是昨夜他擦汗时撕下的。她盯着那布,一动不动。

我从她身侧走过。

她没抬头。

我也没停。

回到居所,我从怀中取出那枚备用玉佩。青玉无字,和她送我的那块一模一样。我摩挲片刻,放进箱底。

从今往后,我不再解释。

对错由我定,生死由我判。

夜将至,我坐在灯下,断江横膝。

门外脚步声又起。

这一次,门被推开一条缝。

风灌进来,灯焰一晃。

门缝里,一只手指伸了进来,颤抖着,想推又不敢推。

4

门缝里的手指缩回去了。

我没动,也没应。风灌进来,灯焰晃了两下,重新稳住。那只手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