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低头看着膝上的断江,剑穗垂在案边,红得像凝住的血。昨夜她站在门外,和前夜一样,没敲门,没说话,只是停了一瞬。这已经是第三天。

天光一点点爬上窗纸,我起身,把剑收回鞘中,动作很轻。衣衫已经换过,青衫洗得发白,袖口补了一针,线色略深。我系好腰带,推门出去。

晨雾还没散,演武场石板上浮着一层湿气。我走过去,脚步很稳。场心地面有几道剑痕,是裴无咎昨夜留下的。他练到咳血也不停,剑风割裂了石面,痕迹歪斜,力道浮而不沉。

我站在场边,没出声。

沈清漪来了,从偏院方向走来,脚步轻,像怕惊了什么。她蹲在那片剑痕前,手里攥着半片布巾——是他擦汗时撕下的,边缘参差,沾着一点暗红。她盯着那布,指尖摩挲着裂口,一动不动。

我站在三丈外,看着她的背影。风吹起她鬓角一缕发丝,她也没抬手去拢。

我等了片刻,不是等她回头,是等自己最后一点念头落地。

没有了。她眼里只有那块布,只有那个人。哪怕我站在这里,哪怕我们还共用一个名分,她也感觉不到。

我转身离开。

回到居所,关上门,窗纸映着灰白的天光。我从柜中取出一张素纸,摊在案上。笔是旧笔,墨是残墨,我提笔就写,没停顿。

“两不相欠,各自安好。”

八个字,一笔到底,力透纸背。写完我放下笔,把纸折成四折,压在婚书下面。那婚书是三年前写的,红纸金字,如今颜色褪了,角也卷了。

我不再看它。

午后,我去了掌门殿。

沈玄机坐在案后,手里拿着一卷宗,抬头见是我,放下笔:“有事?”

我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放在案上,推过去。

他打开看了,眉头皱起:“你要和离?”

“她心不在这里。”我说,“强留无益。”

他盯着我:“你走,她未必醒。”

“我留,她更不会醒。”

他沉默片刻,手指敲了敲案角:“外人怎么看?青城掌门之女被休,传出去,门派颜面何存?”

“我没休她。”我说,“是和离。两不相欠,不是谁负谁。若要颜面,就让她自己选——是要一个空名分,还是一个活人。”

他盯着我,眼神变了。他知道我不是冲动,也不是愤怒。我是冷的,清醒的,像断江出鞘时那种直来直去的冷。

他终于叹了口气,把那张纸收进袖中:“你真不争?婚书、宅院、佩剑,你都不争?”

“我争来的,从来不是这些。”我说,“我要的,她给不了。她要的,我也给不了。”

他没再劝。

我转身走了。

走出殿门时,风迎面吹来,带着山外的气息。我一路下山,没回头。到了山门,我停下。

雪还没化,屋檐下挂着冰棱,长短不一,像一排倒悬的剑。我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剑穗——那条红穗子,是她当年系上的。我解下来,没看,直接塞进怀里。

外门弟子陈七在门边扫雪,见我出来,停下动作。

我叫住他:“陈七。”

他抬头,脸上还带着冻红的痕迹。

“你记得三年前,我在校场替你挡的那一棍吗?”

他愣了一下,点头:“记得。若不是师兄,我那条腿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