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成了冰冷的铁水,在血管里沉重地流动。

我颤抖着手,将那支发簪捏在手里,冰凉的触感刺得我指尖生疼。这是谁给她的?张文远?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举人老爷?那个阿月口中“风雅”的读书人?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炸得我头晕目眩。我几乎站不稳,扶着桌子,死死地盯着床上阿月那张恬静美好的睡颜。这张我看了八年,爱了八年的脸,此刻在月光下,却显得如此陌生。

我没有叫醒她。我怕我一开口,问出来的,就是我无法承受的答案。我怕我一开口,这个我用血汗筑起的家,就会瞬间崩塌。

我将发簪放回原处,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躺在她身边,却像隔着一条冰冷的深渊。我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发白,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挑着货担出门。阿月替我整理好衣领,叮嘱我早些回来。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第二章:灯下影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急吼吼地往邻村赶。我把货担挑到了镇上最热闹的“四方来”茶楼对面的街角。这里人多嘴杂,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我支起摊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过路的妇人搭话,卖着我的小玩意儿,一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进了耳朵里。

我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熬,但我脸上,却挂着货郎应有的谦卑和热络。我甚至还能笑着跟人讨价还价,为了一文钱的利,磨上半天嘴皮子。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笑容之下,是怎样一片冰冷的废墟。

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四座皆惊。他说的不是什么忠臣义胆,也不是什么江湖恩仇,而是本地的风流韵事。我竖起了耳朵,听着那些半真半假的调侃。

“……要说咱们镇上最近的风流人物,还得是张举人啊!文采风流,前日又得了一首佳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啧啧,听得满座叫好!”

旁边立刻有人搭腔:“何止啊!我听说张举人最近正在指点一家小娘子作诗呢,那小娘子,长得可是……”那人故意拉长了音,引得众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是哪家的?快说说!”

“说不得,说不得!人家男人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常年在外奔波,不容易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里。我低着头,整理着货担上的红绳绿线,指甲因为太过用力,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惨白的月牙印。

我不需要再听下去了。这些零碎的信息,已经在我脑中拼凑出了一副完整而丑陋的画面。我不在家的日子,那个叫张文远的举人,就是用这些虚无缥乙的“风雅”,敲开了我家的门,也敲开了阿月的心。

她不是坏,她只是蠢。她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分不清什么是安稳的日子,什么是镜花水月的幻梦。她被那虚伪的“诗与远方”迷了眼,却忘了身边这个能为她挡风遮雨的男人,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一连三天,我都以“城里货好卖”为由,在茶楼附近出摊。我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静静地观察着,等待着。我看到了张文远,他坐着一辆青布小马车,穿着一身看似朴素实则料子上乘的绸衫,手里总拿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着,眼神里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