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一个安装在宝瓶口附近岩壁上的水文监测站。不大的白色箱体,上面竖着太阳能板,下面探出几根金属传感器没入水中,旁边还有一个摄像头和天线。

李冰的脸上露出了比刚才看到手机时更加浓重的困惑与警惕。这东西…非金非木,造型奇特,还对着江水“虎视眈眈”,是何物?

他忍不住伸手指向那设备,看向张子澜,投以询问的目光。

“哦,那个啊,”张子澜解释道,“那是自动水文监测站,里面有很多传感器,可以自动测量水位、流速、水温什么的,数据通过天线实时传回数据中心。”

李冰:“…”

每一个词他都听到了,但组合在一起,意义如同天书。

传感器?数据?实时传输?

他脸上的表情大概过于空白,张子澜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礼貌,强行忍住。他想了想,试图用最古老的概念来类比:“呃…就好比是…永不休息的‘水则’(古代水位标尺),而且它不光自己看,还能立刻‘千里传音’,把消息告诉后面管水的人。”

这个比喻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李冰的目光在那白色的“箱子”和滔滔江水之间来回扫视,眼神中的警惕渐渐被一种极度的好奇所取代。

永不休息的水则?千里传音?

若得此物,何须派人日夜值守、冒雨观测?何须快马加鞭传递水情?

这一刻,什么敌国细作、什么龙王索命的猜想都已褪去。一个更加清晰、更加灼热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此地,绝非故土。

此物,皆属神技。

而吾至此,绝非偶然!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张子澜,先前那种上位者的威势不经意间再次流露。他不再用手势,而是直接开口,声音因激动和缺水而愈发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

“尔…你,”他生硬地尝试改变称呼,抬手指着那水文监测站,一字一顿地问道,“此…‘水则’,如何…造?如何…用?”

江风拂过,吹动他湿漉漉的衣袍,也吹动了张子澜额前的碎发。

张子澜看着对方那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学术探究般狂热的表情,彻底愣住了。

他好像…真的在问技术细节?

李冰那沙哑而急切的追问,如同一声惊雷,在张子澜耳边炸响。

“此…‘水则’,如何…造?如何…用?”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古老的口音和拗口的节奏,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张子澜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造?用?他是在问……这自动水文监测站的制造和使用方法?

这已经不是“沉浸式体验”或者“行为艺术”能解释的了。这更像是一个……一个真正来自技术空白时代的人,在面对无法理解的科技造物时,最本能、最直接的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最纯粹的好奇和求知欲,一种近乎原始的、想要掌握它的冲动。

保安虽然站得稍远,但也听到了这突兀的问话,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手已经按在了对讲机上,似乎随时准备呼叫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