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恨意,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黑的角落猛地窜起,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凭什么?凭什么他连门都不让进?那三双童鞋像三根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刺得他眼球生疼。那扇门后的暖光、婴儿的啼哭、女人的哄拍声……这一切都成了最恶毒的讽刺。他捏着传单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薄薄的纸张在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无声地耸动。再抬头时,楼道声控灯因为他压抑的啜泣猛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那双年轻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被怨毒烧得通红的、空洞的灰烬。他猛地站起身,老旧的门禁系统在他粗暴的拉扯下发出刺耳的警报。他头也不回地推着沉重的电动车,一头扎进外面更深、更冷的夜色里。

凌晨两点,24小时便利店的惨白灯光是这条沉寂街道上唯一醒着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经久不散的廉价汤料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怠。店员陈琳正用指甲百无聊赖地抠着货架上酸奶瓶的过期标签,透明的塑料标签边缘卷起,像她同样疲惫不堪的神经。玻璃门“哐当”一声巨响,被猛地撞开!

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壮硕男人像失控的卡车般冲了进来,粗壮的胳膊狠狠一扫,几罐啤酒“噼里啪啦”滚落在地。他手里捏着一个捏瘪的啤酒罐,重重砸在收银台的扫描台上,金属台面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操!什么破机器!吞老子钱!”男人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琳脸上。他赤红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满是血丝,“吐出来!给老子吐出来!” 他一只大手猛地撑在台面上,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带着浓烈的酒臭扑面而来。另一只紧握的拳头,带着风声,离陈琳的太阳穴只有不到三寸!

陈琳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扼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本能驱使着她下意识地后退,身体撞在身后的货架上,几袋零食哗啦啦掉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白色塑料药盒,因为剧烈的动作“啪”地掉了出来,盖子摔开,十几粒白色小药片像被惊吓的珍珠,骨碌碌滚了一地,散落在男人沾着泥污的皮鞋边和冰冷的地砖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醉汉高高扬起的拳头,就那么突兀地、僵硬地悬在了半空中。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滚到脚边的那几粒药片,然后,视线缓缓上移,落在摔开的药盒上。药盒的标签清晰地印着几个字——“盐酸氟西汀”。

男人脸上的暴怒像潮水一样“唰”地褪去,狰狞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他凶悍的气势消失了,肩膀甚至微微垮塌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声。

“你…你…”他再开口,声音完全变了调,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混杂着茫然、震惊和某种奇异软化的粗嘎,“……你也吃这个药?” 他的目光死死粘在药盒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极其珍贵又极其脆弱的东西。他慢慢蹲下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伸出粗壮的手指,笨拙地、一粒一粒地去捡拾地上那些小小的白色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