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琳靠着货架,后背一片冰凉,全是冷汗。她看着男人蹲在地上、像对待珍宝一样捡药片的背影,剧烈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想起入职培训时那个秃顶经理教的“十秒呼吸法”。她拼命控制着颤抖,开始在心里默数:吸气…1…2…3…4…停住…1…2…3…4…呼气…1…2…3…4…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男人弯腰时,后颈处一道新鲜的、渗着血丝的抓痕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陈琳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撩起的衣角——一件皱巴巴、沾着点点暗色污渍的白色褂子露了出来,胸口位置似乎印着一行模糊的红字,像是“XX市第X医院”。

警笛声由远及近,刺耳地撕裂了便利店里的死寂。红蓝闪烁的光透过玻璃门,在男人佝偻的背上和满地的药片上疯狂跳跃。他还在捡,仿佛那警笛声与他无关,只是嘴里含糊不清地、近乎呓语地嘟囔着,声音沙哑:“我闺女…我闺女也吃这个…一模一样的…”

市立医院急诊科的蓝光在浓稠的雨夜里像一把冰冷的刀,切割着混乱和伤痛。空气里是消毒水、血腥味和绝望混杂的浓烈气息。护士长林芳刚协助医生处理完一个车祸重伤者,额角黏着几缕汗湿的头发,蓝色的护士服前襟溅上了几滴暗红的血迹。

“林护士长!林护士长!”一个急促嘶哑的声音穿透嘈杂。负责急诊区清洁的老张头,攥着他那根湿漉漉的拖把,几乎是冲进了护士站,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惊恐和愤怒的混合体,手指哆嗦着指向留观区。“那个流氓!那个挨千刀的!肯定是他!他又来了!”

林芳顺着他剧烈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留观区靠墙的椅子上,一个年轻男人正安静地坐着,低垂着头,任由护士给他量血压。他浑身湿透,单薄的旧夹克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紧贴着他瘦削的身体,水珠顺着他的裤脚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一个苍白的、紧抿的嘴角。他安静得如同角落里一块潮湿的木头,与急诊室里的喧嚣格格不入。

正是廖志刚。

林芳的心猛地一沉。三个小时前,清洁工老张在女厕工具间撞见这个年轻人正用手机从隔间门板下的缝隙偷拍。老张厉声呵斥,拉扯中,廖志刚竟掏出一把美工刀,狠狠挥了过去。老张的手臂当场被划开一道血口子,混乱中廖志刚挣脱逃走。老张手臂上那道新鲜的、渗着血的伤口,此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林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快步走了过去,挡在老张和廖志刚之间。“老张,冷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老张喘着粗气,被闻声赶来的两个年轻护士拉住。

就在这时,一直像块木头般沉默的廖志刚,毫无预兆地动了。他“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对着老张,更是对着林芳,开始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他抬起头,额头上瞬间红了一片,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她在儿童医院…”他颤抖着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从湿透的裤袋里掏出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旧手机,屏幕碎裂得如同蛛网。他手指哆嗦着划开屏幕,一张照片被放大——一张打印出来的诊断证明书,“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林芳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