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教室里的雪崩
开学第三周，教室的空气像掺了玻璃渣。林小满的课桌成了重灾区。铅笔涂鸦的“丑八怪”还没擦干净，美工刀新刻的“去死”又深深刻进木头纹理里，触目惊心。匿名纸条在课桌下秘密传递，上面画着被撕成碎片的考卷，分数栏写着“永远倒数第一”。
午餐铃响，人群涌向食堂。林小满逆着人流，熟练地闪进体育馆角落的器材室。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她熟练地拖出一块旧体操垫，把自己蜷进去，像一只躲回壳里的蜗牛。胃饿得发疼，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半块发硬的面包，那是今早进校门时被抢走的早餐。
“吱呀——”
门被推开一条缝，光线漏进来，照亮飞舞的灰尘。班主任王老师站在门口，没说话。林小满吓得一哆嗦，面包掉在垫子上。她慌忙去捡，红肿的、带着细小划痕的手指暴露无遗。
王老师的心狠狠一揪。就在前一晚，她在家里看了陈圆纪录片《成长之路》的样片。青黛舔舐小豆伤口的画面让她想起手术室的无影灯。此刻，林小满蜷缩的姿态和青黛护崽的姿态在她脑中诡异地重叠，最终定格在疤脸撕咬幼猴时，周围猴群那冷漠的、甚至带着一丝兴奋的围观眼神。
“他们……只是闹着玩的。”班长被叫来，面对王老师的质问，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课间游戏，“疤脸……哦不，张强他们，就是手欠了点。” 这语气，和纪录片里旁白解释猴群霸凌行为时如出一辙——那是争夺地位的本能。
王老师看着林小满沉默地收拾书包离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弦。她想起纪录片结尾，青黛在悬崖边那漫长二十七分钟的摩挲。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人类的教室里，一场无声的雪崩正在发生，而她似乎只能站在雪崩的边缘，像那个拿着摄像机的陈圆。
03 水泥地上的蒲公英
城市边缘，巨大的建筑工地昼夜轰鸣。老周一家挤在工地围墙外临时搭起的铁皮房里。女儿周小雨刚转学，就成了新环境里扎眼的异类。放学铃声对她如同放监，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却不是回家，而是蹲在自家铁皮房旁边的工地围墙根下写作业。那里弥漫着刺鼻的水泥、石灰和铁锈味。
“喂，水泥妹，你身上臭死了！”几个高年级男生嬉笑着围过来，一把抢过小雨的书包，把里面的课本、作业本一股脑倒进了旁边搅拌机巨大的料斗里。湿漉漉的水泥浆瞬间吞噬了那些印着知识的纸张。“喏，你爸就干这个的，还读什么书！”
小雨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掉下来。她蹲下身，捡起一根断掉的木棍，在刚倾倒出来、尚未干透的水泥地上，一笔一划地画着。夕阳照着她单薄的背影和老周工作服上洗不掉的灰白斑块。
老周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工回来，远远看到女儿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他走近，看清了女儿的画——一朵朵带着绒毛种子的蒲公英，和他老家院墙下倔强生长的野花一模一样。
“爸，”小雨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努力挤出笑，“你看，蒲公英被踩进泥里，明年春天，它还会长出来的。” 她把被木刺扎破、微微红肿的手指悄悄藏到背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