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席上,她坐在最末的位置,低垂着眼眸,尽量不引起注意。徐凤年作为世子坐在主位之侧,与各路权贵谈笑风生,似乎完全忘记了她这个西楚遗孤的存在。

酒过三巡,有宾客起身敬酒,言语间提及当年西楚旧事,语气轻佻,仿佛在说一桩笑谈。满座宾客哄笑,无人注意到末座那个少女攥紧的拳头和苍白的脸色。

姜泥感觉呼吸困难,那些笑声像针一样刺穿耳膜。她正要起身离席,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西楚王宫的海棠,据说是天下第一。可惜当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再无缘得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突然开口的徐凤年身上。他端着酒杯,神情慵懒,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那宾客讪笑道:“世子年纪轻轻,竟知道这些旧事?”

徐凤年晃着杯中酒液,淡淡道:“美的事物,无论新旧,都值得铭记。就像这北凉风雪,虽冷,却造就了北凉人的风骨。西楚海棠虽逝,也曾绚烂一时。你说是不是,父王?”

他将话题抛给徐骁,巧妙地将注意力转移。人屠王爷何等精明,顺势接过话头,谈起北凉风物,再不提西楚二字。

姜泥怔怔地望着徐凤年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他这是在为她解围吗?为什么?

宴席散去时,已是月上中天。姜泥悄悄溜出喧闹的大厅,独自来到后花园的荷塘边。冬日的荷塘一片凋零,残破的荷叶耷拉在水面上,映着凄清的月光。

“穿这么少,不怕冻死吗?”

不用回头,她知道是谁。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大氅披在她肩上,暖意瞬间驱散了寒意。

“谁要你的东西。”姜泥嘴上说着,却没有挣脱。

徐凤年也不勉强,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壶,仰头饮了一口。

“尝尝?”他突然将玉壶递到她面前,“西楚的杏花酿,就剩这一壶了。”

听到“西楚”二字,姜泥的心猛地一颤。她接过玉壶,犹豫片刻,小心地抿了一口。甜中带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勾起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父王偶尔会让她尝一口的,就是这种酒。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声音微颤。

“保存得好罢了。”徐凤年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姜泥又饮了一口,暖流从胃里扩散到四肢百骸。也许是酒劲作祟,也许是月光太温柔,她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总这样?一会儿欺负我,一会儿又对我好?”

徐凤年沉默良久,久到姜以为他不会回答。终于,他轻声说:“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问为什么。”

他站起身,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去吧,天冷了。”

那晚之后,姜泥发现徐凤年来得更频繁了。有时是丢给她一个手炉,有时是“恰好”多带了一盒点心,有时甚至只是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问她最近看了什么书。

她依然嘴硬,说着讨厌他的话,心里那道坚冰筑成的墙却渐渐融化。亡国之恨不曾消减,可那个少年世子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悄住进了心里。

腊月二十三,小年。北凉下了一场大雪。

姜泥坐在窗前,看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覆盖了王府的亭台楼阁。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西楚的雪没有这么大,却是温暖的,因为有父王母后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