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收了伞,放在门后的伞桶里,伞桶是个粗陶制的,上面刻着 “沈记” 二字,还是她刚开店时请巷口的陶匠做的。他走到案前,目光落在那卷残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 这残卷的纸色黄中带褐,是典型的南宋初年楮纸,边角的虫蛀痕迹呈 “星点状”,正是北方故纸常见的蛀痕,与府里密令中描述的 “义军藏图残卷” 特征隐隐相合。
“今日不是来取书的。”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府里昨日接到密令,说有一批从北方流散过来的南宋初年残卷,里头可能藏了义军的联络图。城西旧书商老周说,三日前刚给你送过一卷宋版残纸,我来看看。”
窗外的雨还在下,风裹着雨丝吹进来,拂动案上的宣纸边角。沈砚秋端起桌边的青瓷茶盏,茶盏是汝窑的,底足有个小小的 “蔡” 字款,是母亲的陪嫁。她指尖捏着杯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杯里的雨前龙井已经凉了,茶叶沉在杯底,像她此刻沉下去的心:“是有一卷,不过只是普通的诗文残稿,上面的字是瘦金体,写的是些咏梅的句子,虫蛀得厉害,好多字都看不清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可否让我看看?” 顾云舟的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他认得这姑娘 —— 去年冬天,他在巷口的药铺抓药,看到她冒雨把一个摔倒的老妇人扶回家,还帮老妇人熬了药。这样心善的姑娘,若真与义军有关,多半也是被牵连的。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有压迫感:“我就看一眼,若是普通残稿,看完便还给你,绝不耽误你修复。”
沈砚秋抱着残卷往后退了一步,案上的铜炉里,松烟香燃到了尽头,火星溅起一点,又迅速熄灭。她想起父亲死前的嘱托 ——“若有一天,有人问起义军的事,千万别承认,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这残卷里藏着父亲的火漆印,若是被顾云舟看到,她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雨地里溅起的水花打在木门上,发出 “啪啪” 的响。一个穿灰布短打的汉子撞了进来,他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和草屑,脸上全是雨水,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上,一进门就急声喊道:“沈姑娘,不好了!老周被府里的人抓了!他们说老周私藏义军密卷,还说…… 还说那卷密卷给你了!”
顾云舟猛地回头,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 那是柄铁剑,剑鞘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 “靖康” 二字,是他父亲留下的。那汉子见了他腰间的腰牌,脸色 “唰” 地变白,腿一软差点摔倒,转身就要往门外跑。顾云舟两步追上,左手扣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汉子手腕上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茧子,果然是义军的人。
“你是谁?跟老周什么关系?” 顾云舟的声音沉了下来,指力不自觉地加重,“那卷残卷里到底藏了什么?”
汉子疼得额头冒冷汗,却咬着牙不肯松口,只是哆哆嗦嗦地说:“我…… 我就是个跑腿的,不知道什么残卷…… 你放开我!”
“不说?” 顾云舟目光一冷,刚要再问,就听到沈砚秋轻声说:“顾参军,别为难他了。他是我父亲的旧部,老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