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年轻时的王世宏和沈秀兰，”马老六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完全不似疯癫之人，“一个是省城回来的洋学生，一个是十里八乡最俊的姑娘。才子配佳人，本该是段好姻缘...”
幕布上风云突变，出现另一个男人，粗暴地拖走小姐。书生跪地痛哭...
“沈家嫌王家败落了，把秀兰许给了村长儿子。成亲那天，王世宏站在对面山崖上，看着花轿进村，眼睛红得滴血。”马老六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天晚上，他来找我，说：‘老六，我要让苦水村所有人都跪在我脚下。’那时我还当他说的是气话...”
皮影戏又变，出现干旱景象，禾苗枯死，百姓哀嚎。一个男人开始卖水，价格越来越高，百姓被迫卖儿卖女...
“1929年，大饥荒来了，王世宏趁机囤积粮食，抬高水价。苦水井本来是全村的，硬是被他强占了。想要活命？拿地来换！拿女儿来换！”马老六的声音激动起来，“我帮他做这些缺德事，以为是为了活下去...第一回逼死人的时候，我整整三天没合眼。王世宏说：‘老六，良心这玩意儿，扔一次就习惯了。’”
幕布上出现土匪形象，与卖水的男人勾结，欺压百姓...
“后来他勾结上黑风队，更是无法无天了。谁不服就夜里绑走，扔进干窟窿里。那些年苦水村的夜风里都是哭声，活人的和死人的混在一起...”马老六突然咳嗽起来，皮影戏戛然而止。
他重新点燃油灯，窑洞恢复昏黄。我发现老人脸上全是泪水。
“那沈秀兰呢？”我轻声问。
马老六的眼神变得空洞：“秀兰...丈夫死得蹊跷，都说和王世宏有关。秀兰成了寡妇，王世宏以为机会来了，可她宁愿搬去村外的破窑洞，与一匹白狼相伴，也不接受他。王世宏因爱生恨，更加变本加厉地作恶，像是要报复所有对不起他的人...”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后生，你为什么要找王世宏？”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他可能是我父亲。”
马老六猛地瞪大眼睛，凑到灯下端详我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像...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眼睛...”他颤声问，“你娘...是不是叫杏花？”
我点头。
马老六颓然松手，喃喃道：“冤孽...真是冤孽啊...”他忽然激动起来，“快走！天亮就走！离开苦水村永远别再回来！这里的罪孽太深，你扛不起！”
我正要细问，门外突然又传来那凄厉的狼嚎声，比上次更近更急。马老六脸色大变，猛地把我推向角落的柴堆：“躲起来！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出声！”
几乎同时，窑洞门被一股强风吹开，一个白色的身影飘了进来。之所以说“飘”，是因为根本看不清脚步移动。那是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长发遮面，身边跟着一匹巨大的白狼，狼眼闪着绿光。
马老六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秀兰姑娘...不是我的主意...都是王世宏逼我的...”
白衣女子并不理他，径直飘到皮影戏台前，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抚摸皮影。狼则嗅着空气，突然转向我藏身的柴堆，龇牙低吼。
女子缓缓转头，长发隙间露出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那一刻，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眼神中没有恶意，只有无尽的悲伤，仿佛承载了千年的哀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