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河静静流淌,穿过青石板桥,绕过几处老宅,终年不息。河水清浅,映着两岸垂柳,柳条轻拂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柳艳明站在石桥上,望着这条她阔别十年的河。她穿着时兴的洋装,拎一只小皮箱,与这古朴水乡格格不入。
“艳明回来啦?”桥头卖豆腐的老妇眯眼打量她,“差点认不出来了,洋气得很。”
柳艳明微笑点头,心下却五味杂陈。她是逃回来的。上海那地方,霓虹闪烁,人声鼎沸,原是令人向往的所在。可她受不了工厂里机械的轰鸣,受不了老板娘刻薄的嘴脸,更受不了那些男人黏腻的目光。
父亲的信上说:“若在外不顺,便回家来。辋川河总是养人的。”
于是她回来了。
柳家的老宅临河而建,白墙黑瓦,木门吱呀作响。父亲坐在院中竹椅上,见她进门,只抬了抬眼。
“回来了就好。”
没有拥抱,没有寒暄,辋川镇的人向来如此,情感都藏在平淡的言语底下。
柳艳明放下皮箱,帮着父亲整理晒干的药材。柳家世代行医,父亲柳青方是镇上唯一的中医,性子如辋川河水般沉静。
“上海不好么?”半晌,父亲问道。
“好,但不是我的地方。”柳艳明答。
父亲不再多问,只吩咐她将当归分拣装袋。
日子如河水般平静流淌。柳艳明重新习惯了辋川镇的节奏。清晨,她在河畔洗衣,看阳光洒在粼粼波光上;午后,她帮父亲抓药记账;黄昏时,她最爱坐在石桥头,看落日将河水染成橙红。
那日傍晚,她正望着河水出神,忽听得扑通一声,接着是慌乱的呼救。一个孩子落水了。
柳艳明来不及思索,踢掉鞋子便跳入河中。辋川河水不深,但水流湍急,她奋力游向那挣扎的小身影,抓住孩子的衣领,艰难地往回游。
上岸时,两人都已湿透。孩子呛了水,咳得厉害,却无大碍。柳艳明这才觉出冷来,浑身发抖。
“谢谢你救了小豆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艳明转身,见是个三十上下的男子,穿着半旧的长衫,眉目清朗。
“应该的,”她拧着衣角的水,“快带孩子回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男子却脱下自己的外衫递过来:“你先披上吧。我是镇上小学的教员,叫陈文启。小豆子是我的学生。”
柳iat明犹豫片刻,接过了还带着体温的长衫。
次日,陈文启带着小豆子和一篮子鸡蛋登门致谢。柳青方留他们吃饭,饭桌上,陈文启与柳老先生相谈甚欢。柳艳明默默布菜,偶尔与陈文启目光相接,便迅速避开。
之后,陈文启常来柳家。有时是借医书,有时是讨教药方,更多时候是与柳青方下棋论道。柳艳明在一旁研药,听他们从《黄帝内经》谈到时局国事,心下暗暗惊讶陈文启的学识。
辋川镇的日子慢,但并非一成不变。河水涨了又落,柳树绿了又黄。柳艳明逐渐发现,这个宁静的水乡也在悄然变化。镇上多了些新式物件,年轻人开始谈论外面的事,就连父亲的药柜里,也添了不少西药。
陈文启是这些变化的推动者。他在小学堂里教国文算术,也教地理自然,时常对学生讲山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