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留在辋川镇?”有一日柳艳明忍不住问他,“以你的学问,可以去大城市谋事。”
陈文启正在帮柳家修补药柜,闻言停下锤子:“大城市不缺我一个教员,辋川镇却缺。这里的孩子也该知道世界有多大。”
他继续敲敲打打:“再说,辋川河不好么?我看这水比上海的自来水甜多了。”
柳艳明笑了,这是她回乡后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笑。
渐渐地,柳艳明发现自己期待陈文启的来访。她开始注意打扮,会在发间簪一朵新鲜的栀子,会在交谈时刻意显摆自己从上海带回的见识。陈文启似乎也对她格外关注,常寻由头与她说话,带新书给她看。
父亲看在眼里,不言不语。
中秋那晚,镇上举办灯会。柳艳明与陈文启沿着河岸漫步,看各色花灯映在水中,如星河落影。
“上海的中秋也这般热闹么?”陈文启问。
“更热闹,但不像这里...这里更真。”柳艳明轻声道,“上海的月亮看上去都蒙着一层灰。”
“月亮还是同一个。”陈文启微笑。
他们在石桥头驻足。一轮明月悬在河上,清辉洒满水面,波光粼粼,美得令人心颤。
“艳明,”陈文启忽然郑重起来,“你可想过留在辋川镇,永远留下来?”
柳艳明心跳如鼓,正待回答,却听河对岸传来急促的呼叫声:“走水了!药铺走水了!”
浓烟从柳家药铺的方向升起。
二人急忙赶回。火势已蔓延开来,乡亲们排成长队,传递水桶扑救。柳青方欲冲入火场抢救祖传医籍,被众人拉住。
“爹!不能进去!”柳艳明死死拽住父亲。
就在这时,陈文启夺过一桶水浇在身上,冲进了火海。
时间仿佛凝固。柳艳明屏息望着燃烧的门口,每一秒都如一年漫长。终于,陈文启踉跄而出,怀里抱着一个铁盒,衣角冒着烟星。
众人急忙扑灭他身上的火星。铁盒中是柳家世代相传的药方和医书。
火势渐控,药铺却已半毁。所幸无人伤亡。
事后清理,发现起火原因是电线老化。柳家药铺刚刚接电不久,线路排布不得法,终酿成灾祸。
陈文启的手烧伤了,柳艳明细心为他涂药包扎。
“那些书册比你性命还重要么?”她轻声责备,指尖微微发颤。
“你父亲视若性命,便是重要的。”陈文启看着她,“况且,我知道你若失了这些,会多么伤心。”
柳艳明眼眶发热,低头不语。
药铺需要重建,柳家一时陷入困顿。镇上乡亲纷纷相助,送料帮工,不在话下。陈文启更是日日过来,从清理废墟到砌墙架梁,事事躬亲。
柳艳明看着这个男人,看他清秀面容上的烟灰痕迹,看他受伤的手缠着布条仍坚持劳作,看他与父亲讨论重建规划时的认真神情,心下渐渐明了。
那日雨后,辋川河水涨了不少,流淌得愈发湍急。柳艳明站在河边,望着水面漂浮的落花,随波而去,不复回头。
“看什么这样出神?”陈文启来到她身旁。
“看这河水,不管遇到什么阻碍,总是向前流去。”柳艳明轻声道,“文启,我一直在想那晚你的问题。”
陈文启静待她继续。
“这些日子我明白了,上海有上海的好,辋川有辋川的好。重要的不是身在何处,而是为何而留。”她转身面对他,“我愿留在辋川,但不是为了辋川,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