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眼中的情绪翻涌得更加厉害。他另一只手摊开.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半块玉佩。
“二十年前.大雪.城南.破庙。”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一个馒头.半块玉佩。你说.让我们一人一半.就不算施舍。”
轰——
记忆的闸门被彻底冲开。
那一年.我才七岁。父亲镇守北疆.大胜归来.整个京城都在为我们林家庆贺。我穿着火红的狐裘.像个不知愁滋味的小公主。也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他。
他比我高一些.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浑身脏污.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别人丢给他的食物.他碰都不碰.仿佛在用最后的尊严对抗这个世界。
只有我递过去的那个还温热的馒头.他迟疑了许久.才接了过去。
我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父亲说的那些饿着肚子的边疆孤儿.一时心软.解下了腰间最喜欢的龙纹玉佩。
我掰不开.他便拿过去.用石头砸开.自己留了粗糙的那一半.把更完整的那一半还给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嘴里塞满了馒头.说不出话。
“那我叫你阿彻吧.‘彻’.有穿透一切的意思。希望你能熬过去。”我胡乱地给他取了个名字。
从回忆中抽离.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脏狂跳。
“阿彻……”我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称呼.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眼眶瞬间红了。那双杀人无数、令朝野闻风丧胆的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
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没有半分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珍重和深入骨髓的悲伤。他的胸膛坚硬如铁.却在微微颤抖。
“是我。”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压抑了二十年的委屈.“姐姐.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僵在他的怀里.袖中的银簪冰冷刺骨.与他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
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被当做玩物献给暴君.却发现这个暴君.是我年少时唯一善待过的那个孩子。
“为什么……”我的脑子一团乱麻.“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成为皇帝？”
他缓缓松开我.拉着我走到床边坐下。他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半跪下来.仰头看着我.姿态虔诚得像个信徒。
“因为.我要活下去。我要变强.强到足以找到你.保护你。”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很凉.不像个活人。“姐姐.你离开后.我被人抓走.卖进了宫里.当了最低贱的净军。”
净军.我知道。那是处理宫中最污秽之事的奴隶.比太监的地位还要低下.是随时可以被处理掉的消耗品。
“我在那里.活得像条狗。”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颤抖.“每天都有人死.饿死.病死.被打死。我好多次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可是每次.只要一摸到怀里这块玉佩.想到你说的‘熬过去’.我就又有了力气。”
他解开自己玄色的龙袍.又拉开里衣。
烛光下.一副精壮结实的胸膛暴露在我眼前。但上面.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鞭痕.烙印.刀伤……旧伤叠着新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